阿爸最近在教我做“新银饰”,上面刻着太阳能板、书包、高铁。他说现在寨子里通了电,孩子们能上学,出山能坐高铁,这些都该刻在银上,告诉老祖宗现在的好日子。“老祖宗没见过这些,但他们知道,我们过得好。”阿爸敲着银坯,“当啷当啷”的声音,像在给祖先写回信。我摸着银上的高铁图案,突然觉得,银饰上的故事从来没停过,从迁徙的路到新时代的车,它一直都在记着,像位最忠实的史官,把我们的日子,一点点刻进时光里。
土家族:张婶的银饰铺闲话
我叫张婶,在渝东南的吊脚楼里开了家银饰铺,做了三十年银饰。我的银匠手艺是婆婆传的,她走的那年,把一套工具用红布包好,塞到我手里,说:“土家的银,要带着烟火气,才暖人。别学那些花架子,要让戴银的人,摸着就觉得踏实。”现在那套工具就摆在铺子里最显眼的位置,其中有把小刻刀,木柄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张”字,是婆婆的婆婆刻的。
婆婆传我的时候,教了我个诀窍:做银饰前,要先听顾客讲家里的事。王大爷来给孙子做银锁,说孩子生下来总哭闹,怕是“魂没稳住”。我就刻了“靠山”二字,旁边加个小小的山形纹,“咱们土家人,靠山吃山,踏实。戴着这锁,就像靠着大山,稳当。”王大爷取锁那天,给我带了袋新摘的猕猴桃,说孙子戴了锁,夜里睡得香多了,“银锁真能‘锁住’平安呢”。
李姑娘要远嫁,来做银镯时,眼圈红红的。“想娘了咋办?”她摸着柜台里的银坯问。我在银镯内侧刻了吊脚楼的图案,屋檐的翘角刻得像小鸟展翅,“你看,想娘了就摸摸这楼,就像摸着娘家的屋檐。”我还在镯子里刻了个小小的“家”字,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这是藏在里面的念想,别人看不见,就你知道。”李姑娘出嫁那天,戴着银镯来谢我,阳光照在镯上,吊脚楼的影子投在地上,像真的有座小房子跟着她。
我家吊脚楼的窗台上,摆着个银制的“平安铃”,是十年前山洪时做的。那年暴雨下了七天七夜,山路被冲坏了,寨子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物资进不来。就在最急的时候,志愿者们背着救灾物资,踩着泥浆来了。他们戴的红帽子,在雨里像一团团火,特别显眼。雨停后,我就把红帽子的样子刻在了银铃上,铃舌上刻了“谢”字。现在风一吹,铃就“叮铃”响,那声音里,总像混着志愿者们的笑声。“银能记事儿,”婆婆以前总说,“苦的、甜的,它都藏在纹路里,啥时候想起来,摸摸就知道。”
土家族的“舍巴日”(祭祀节日)快到了,全寨人要跳摆手舞。我戴着银项圈,上面挂着十二个小银铃,每个铃上刻着一个月的花:一月梅、二月兰、三月桃……跳起来“叮铃铃”响,像在数着月份过日子。阿爸说,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跳摆手舞时银铃响得越欢,来年的日子就越兴旺。
去年的“舍巴日”,隔壁苗族的阿美姑娘也来了,她的银角头饰真漂亮,上面的蝴蝶纹像要飞起来。我们手拉手跳舞时,她的银角碰着我的银项圈,“当啷”一声轻响,两种银饰的响声混在一起,像在拉家常。张叔在旁边笑:“这是银在说知心话呢,说咱们住在同一片山,喝同一条河的水,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前几天,城里的设计师来采风,看见我给银梳刻吊脚楼,蹲在旁边看了半天。“张婶,您这花纹有灵魂,”她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机器刻不出来这种感觉。”我给她讲银梳的故事:以前土家姑娘出嫁,娘家人要送银梳,梳齿要刻得密,“把烦恼都梳掉”;梳背要刻“并蒂莲”,盼着夫妻和和美美;梳尾要刻个小葫芦,“葫芦多子,盼着人丁兴旺”。设计师听着听着,突然说:“我要把这故事放进我的设计里,让更多人知道,银饰不只是亮晶晶的物件,里面藏着好多暖心的话。”
傍晚关铺时,我总爱摸着柜台上的银锁,它们被不同的手摸过,带着不同的温度。有婴儿的奶香味,那是刚满月的娃娃戴过的;有老人的烟草味,那是王大爷总拿在手里摩挲的;还有年轻人的汗味,那是小伙子给心上人做的定情银饰。婆婆说得对,土家的银,不图多亮,只图个实在——像咱们的日子,叮叮当当,热热闹闹,带着烟火气,就好。
现在我的女儿也跟着学做银饰,她用电脑画设计图,但总说:“还是娘刻的花纹有温度。”我知道,那温度不是来自火塘,而是来自心里——想着戴银人的故事,想着家里的牵挂,银自然就暖了。就像吊脚楼的铃铛,风一吹就响,那响声里,藏着的都是过日子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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