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徐家老宅的院子里燃起了一堆火。
火苗起初很小,是杨洪一用桃木剑挑着几张黄符引的,符纸烧得很快,化作金红色的火星往上窜,却被晨露打湿的空气压得低低的。他蹲在火堆旁,手里捧着两本沉甸甸的册子,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左边那本是蓝皮的,正是记载着断脉散配方的册子,封面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朱砂画的歪歪扭扭的“禁”字,那是徐家人自己做的标记。右边那本更古旧,封面是深褐色的,边角都磨秃了,书脊上用小楷写着“徐家相术手记”,里面记载着徐家三代人用过的相术,从最简单的看手相,到最阴毒的“换命术”,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本,纸页间还夹着干枯的指甲、头发,都是施术时用的邪物。
“烧了它们,就真的了了。”杨洪一低声自语,喉结动了动。昨夜怨灵泣血的诉说还在耳边回响,那些铁链锁身的画面、灌哑药的婴儿、断腿的书生……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举起册子,正要扔进火里,手腕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一下——不是怨灵作祟,而是他自己心里生出的犹豫。
这两本册子,是多少冤魂的血泪凝成的。烧了它们,那些死去的人就能安息吗?徐家世代的痛苦,就能一笔勾销吗?
“道长,烧了吧。”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洪一回过头,只见晨光里站着个穿红袄的小怨灵,梳着双丫髻,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这是昨夜缩在墙角哭的那个怨灵,据说是民国初年被徐家相术害死的童养媳。
小怨灵的手里攥着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安”字。“我爹娘就是被断脉散害死的,”她仰着小脸,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孩子气的期盼,“徐大哥说,烧了配方,就不会再有人像我爹娘那样死了。”
杨洪一点点头,不再犹豫。他将两本册子同时扔进火堆,蓝皮册子一碰到火苗就“腾”地窜起老高,黑色的烟滚滚往上冒,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尖叫。深褐色的相术手记烧得慢些,纸页卷曲着,露出里面用朱砂写的符咒,那些符咒在火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散在晨雾里。
火堆烧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两本册子化作一堆灰白色的灰烬。奇怪的是,风一吹,那些灰烬没有四散,反而像有灵性似的,聚成一个小小的旋涡,在院子中央转了三圈,然后缓缓沉入土里。就在灰烬消失的瞬间,整个徐家老宅突然轻轻震了一下,屋檐下积压的黑絮簌簌落下,墙角的阴煞之气像退潮般往后缩,露出了原本青灰色的砖墙。
“成了。”杨洪一松了口气,站起身时才发现双腿已经蹲麻了。他揉着膝盖往厨房走,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做的事——徐家的相术和断脉散虽然毁了,但皇陵周边被阴煞之气浸染了这么多年,那些毒已经渗进了土里,不彻底清除,迟早还会出事。
徐家厨房积着厚厚的油垢,水缸里的水绿得发臭。杨洪一掀开灶台上的锅盖,里面结着层黑壳,他皱着眉把锅刷干净,又从背篓里掏出两样东西——一包甘草,一袋绿豆。
这两样都是寻常药材,在药铺里花几个铜板就能买一大包。可《神农本草经》里写得明白:“甘草,味甘平,主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坚筋骨,长肌肉,倍力,金疮肿,解毒”;“绿豆,味甘寒,主丹毒烦热,风疹,热气奔豚”。看似普通,却是解百毒的良药,尤其是对付这种日积月累的阴煞余毒,比那些名贵的药材更管用。
杨洪一将甘草切成小段,绿豆淘洗干净,一股脑倒进锅里,又添了满满一锅井水。他没有用寻常的柴火,而是取了三张画着“净身符”的黄纸当引火,符纸烧得很快,却让灶火变得格外旺,锅里的水没多久就“咕嘟咕嘟”地开了,冒出白色的蒸汽,带着一股清甜的药香。
这药香很特别,不似黄莲那般苦烈,也不像麝香那般霸道,它是温和的,像春日里的细雨,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蒸汽飘到院子里,那些还没散尽的阴煞之气一碰到药香就开始消散,墙角的黑絮化作点点星光,被晨光一吹就没了影。
“得多熬些。”杨洪一看着锅里翻滚的绿豆,又从背篓里掏出几包甘草和绿豆。他知道,皇陵占地极广,从正门到后山的宝顶,少说也有十几里地,这点药量远远不够。他干脆在徐家厨房支起了三口大锅,柴火不停地添,水烧干了就续,药材用完了就从背篓里拿——出发前他特意在县城药铺买了整整一背篓的甘草和绿豆,现在看来,真是买对了。
熬到日头当空,杨洪一终于将三大锅药熬成了浓浓的药汤。他找来几个大木桶,将药汤小心翼翼地装进去,又用扁担挑着,往皇陵的方向走。
皇陵入口处的石狮子还张着嘴,眼神却没那么凶了。杨洪一放下扁担,舀起一瓢药汤,朝着石狮子泼了过去。药汤落在石狮身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原本发黑的石面冒出白烟,露出了下面青灰色的石料,连狮嘴里的牙都显得干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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