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芳刚把冒着热气的红烧鲤鱼摆上桌,院门就"咣当"一声被撞开。
李江海带着李明华跟俩泥猴似的冲进来,裤腿上沾的泥点子都干成壳了,活像刚从战场溃退下来的残兵败将。
"哟,还知道饭点儿回来啊?"李桂芳抄着锅铲斜眼瞅他们,"再晚点儿回来,这鱼都该游回锅里去了!"
今早,天还黑黢黢的,李江海就带着明华,摸黑出门了。
爷俩踩着露水往老家赶,裤脚都被打湿了半截。
要说李江海这命啊,十一二岁就被爹娘送到城里当学徒。
那时候个子还没铁台高,整天挨师傅骂。
后来吉市陆陆续续建了好多厂,他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以吊车尾的成绩,考进了火柴厂。
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愣是从个毛头小子熬成了老师傅,在吉市安了家,落了户,娶了李桂芳这么个,能干的媳妇。
老家那边,他原本有三个兄弟姐妹。
小弟最没出息,十多年前跟着同乡跑去边城种棉花,后来在那边安了家,娶了个当地姑娘,就再没回来过。
小妹嫁到了邻县,逢年过节还能打个照面。如今老宅早就空了,爹娘也都走了,就剩下那几间破屋子还在那儿杵着。
人呐,走得再远,那老家的根儿都在心里头扎着呢。
这些年,虽说老宅早就空荡荡的,没人住了,可李江海年年除夕,都雷打不动地要回去一趟。
这不,今儿个天还黑着呢,他就摸着黑起床了。
外头的月亮还挂在树梢上,李江海已经带着明华出了门。
老房子的门框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蜘蛛网都快把门封住了。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破凳子,把红彤彤的"福"字端端正正贴好。
贴完,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那棵他小时候栽的枣树都长老高了,枝丫都快伸到邻居家去了。从老宅出来,顺道去了堂弟家。
堂叔婶一见到李江海,就热情地招呼道:"哟,江海回来啦!快进来坐!"
说着,连忙给他上了茶。
堂叔已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了,他拉着李江海的手,感慨地说:"哎哟,咱们村子还是你有本事啊!
自己考进城里的工作,在城里安了家,儿子都这么大了!"絮絮叨叨好一通。
末了,堂叔婶还非要留他们吃午饭不可。
李江海连连摆手:"家里还等着呢,下次再来!"
见他们执意要走,堂弟赶紧拎了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塞进李江海手里:"带回去给嫂子尝尝,自家鱼塘养的,新鲜着呢!"
接着,又塞了些腊肉,乐呵呵地说:"自家养的猪,肉香得很!"
李江海推辞不过,只好笑着收下。
回城的路上,在老铁头家借的三轮车,掉链子,爷俩折腾了半天才弄好。又赶了一天的路,两父子,着实有些狼狈。
李桂芳见他们爷俩这副样子,好气又是好笑,赶紧招呼道:"还愣着干啥?快去洗手吃饭!"
她一眼瞥见李江海手里拎着的鱼和腊肉,忍不住念叨:"你回趟老家,又在叔婶家薅了这么多好东西呢?你每次都空着手去,回来却大包小包的,多不好意思!"
正弯腰在水龙头下冲脚的李明华听了,头也不抬地插嘴:"带了带了!我特意在供销社买了些点心给叔公,还有两瓶好酒呢!"
李桂芳这才松了口气,笑骂道:"这还差不多!赶紧的,收拾完吃饭,鱼我明天炖了,大过年的,吃个新鲜。"
这个点,胡同里已经零星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团圆饭前面,还放一挂送年炮,到凌晨,再放一挂接年炮,这过年的重要仪式就算完了!
送年炮辞旧岁,接年炮迎新春,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放过鞭炮,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饭菜的香气。
八仙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红烧鱼、腊肉炒蒜苗、炖鸡汤、炸丸子......一家子人,挤得满满当当。
李明华还悄咪咪地从桌底下,摸出一瓶茅台,给大人都满上一杯。
"爸、妈,"他端起酒杯,声音有点发颤,"今年铺子能开起来,多亏你们支持。特别是爸,天天起早贪黑帮我张罗......"话没说完,眼圈就有点发红。
李桂芳赶紧打断:"大过年的别掉猫砂啊,说这些干啥!"
她夹了块鱼肚子肉放进李明华碗里,"赶紧吃菜,都要凉了。"
"行了行了,"李江海举起酒杯,故意粗声粗气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干了这杯!"
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爷子抿了口酒,眯着眼睛咂咂嘴:"好酒!!"
两杯酒下肚,又开始忆往昔,他摩挲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记得我刚来城里那年,年夜饭就两个馍馍,连碗热水都没有..."
"爸!"李明华赶紧给老父亲,续上小半杯茅台,却被老爷子抬手拦住:"够了够了,这么好的酒,得省着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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