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湾淤泥贪婪地吮吸着陈墨身体里最后一丝热气。每一次挣扎着想要爬离这片湿滑的死亡陷阱,都牵动左腿钻心的僵麻与刺痛。
那晶化的寒毒已越过膝盖,顽固地向大腿根蔓延,每一次脉动都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肉里攒刺,带走知觉,留下沉重的石质感。机能下降七成?
陈墨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恐怕乐观了。右眼残留的暗金裂痕让视野边缘不断扭曲、闪烁,如同浸了油的劣质画布。更深处,脊椎内部,那不属于他的冰冷意志——玄袍的管理者——正以近乎实质的恶意盘踞、沸腾,接管度89%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像一块烧红的铁砧,不断锤打着他摇摇欲坠的人性锚点。
逃出来了,云雾山那深红如凝血、规则死气纠缠的绝地鬼蜮。代价呢?
他背靠着一丛粗硬的芦苇杆,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淤泥腐败和河水腥冷的味道。不能再停留了。管理者意志的侵蚀如同跗骨之蛆,苇丛外那由远及近、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更如同催命的鼓点。巡河乡勇?邪教暗哨?亦或是……他脑中闪过那具被吞噬的荡秽卒残骸带来的零星记忆碎片——武朝官方处理“不洁”的爪牙?无论哪种,以他现在的状态,遭遇即是死局。
他必须动起来,哪怕拖着这条半废的腿。但在踏入未知的险境前,他需要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陈墨艰难地解开浸满泥浆、冰冷沉重的粗布外袍,露出里面相对干燥的里衣。他动作迟缓,每一个细微的牵扯都让晶化的左腿发出无声的抗议。手探入怀中,摸索着贴身存放的“家当”。
首先触到的是一块冰冷坚硬的金属。
他将其抽出——是那半枚陷阵虎符。来自某个被他用“营啸厉鬼”故事埋葬的边军小校,符身上沾着洗刷不净的暗沉血渍和几道深深的爪痕,象征着一段被灵异吞噬的军伍生涯。
它沉重、无用,却隐隐透着一股沙场特有的惨烈煞气,曾短暂地帮他震慑过一些弱小的游魂。如今,它只是一块冰冷的废铁,提醒着他手上沾染的因果。
接着是两张叠得方正的残符。纸色焦黄,边缘磨损得厉害,墨迹也淡得几乎难以辨认。这是从张婆子那贪婪老妇的破木箱底层翻出来的“遗物”。
一张画着歪扭的“安宅”符文,另一张则像是某种残缺的驱邪咒。张婆子至死都当它们是宝贝,陈墨却知道,它们蕴含的那点微末灵力,恐怕连只刚成型的怨灵都驱不散,更遑论应对他如今招惹的恐怖。鸡肋。
最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圆形的、边缘带着豁口的硬物。动作猛地一滞。
是那面铜镜。
从阿芸家那口吞噬了无数绝望的井底打捞上来的铜镜。镜面早已模糊不清,布满水锈和蛛网般的裂纹,只能勉强映出一点扭曲变形的光影。冰冷的镜背,则沾着几抹深褐近黑、早已干涸发硬的血迹——阿芸的血。
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冰寒直刺骨髓,远比河水的冷冽更甚。那不是物理的温度,而是凝结的绝望与死亡的气息,是阿芸最后时刻的恐惧、不甘,以及被强行剥离生命的痛苦,跨越了时间与生死的界限,狠狠攥住了陈墨的心脏。
“呃……”陈墨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眼前瞬间闪过暴雨倾盆的陈家村祠堂,阿芸被强行套上红嫁衣时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还有她归来时隆起如怀胎十月的腹部……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用麻木和力量增长掩盖的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铜镜的阴寒气息汹涌扑来。
(人性锚点…阿芸…)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灵魂深处挣扎。
(无谓的哀鸣。)脊椎深处,玄袍管理者的意志冰冷地碾过,带着一丝不耐与嘲讽。*(痛苦是力量的基石,绝望是规则的养料。沉溺其中,只会让你这脆弱的容器更快崩解。拿起它,感受它,然后……利用它。)*
管理者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着陈墨的抵抗。一股强大的、近乎命令的意念强行推动着他的右手,死死握住了那面冰冷的铜镜!不是为了怀念,不是为了忏悔,而是管理者那冰冷意志在驱使——它要榨取这器物上凝聚的一切负面能量,作为侵蚀现世容器的薪柴!
“不……”陈墨喉头滚动,发出沙哑的低吼,试图抵抗那来自脊柱内部的掌控。右眼瞳孔残留的暗金裂痕骤然灼亮,鬼眼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被管理者强行激发!
嗡——
视野瞬间切换。浑浊的河水、枯黄的芦苇、阴沉的天空……所有色彩褪去,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灰白和代表死亡气息的浓郁黑气弥漫。右眼仿佛被塞进了一块燃烧的冰,剧痛伴随着强烈的异化感席卷而来。他死死盯住手中的铜镜。
在鬼眼的视界下,这面普通的破镜变得截然不同。镜背那干涸的血迹不再是暗褐色,而是变成了粘稠、蠕动、散发着刺鼻怨毒的深红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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