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陈墨此刻的心情,黏稠、阴郁,永无止境地敲打着陋室的茅草屋顶。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桐油、腐烂稻草和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秽气混合的味道。他用裹着破布的左手——虎符烙印在布下隐隐灼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窗一条缝隙。
灰白色的视野,这是他右眼灰翳达到50%的代价。黑水集在他眼中褪尽了色彩,只剩深浅不一的灰。泥泞的街道扭曲如肠,低矮的棚屋像腐烂的蘑菇丛生。行人缩着脖子,面目模糊,匆匆穿行于雨幕,如同灰水里蠕动的蛆虫。偶尔有骡马拖着沉重的货车碾过泥坑,溅起的污浊泥点仿佛凝固的血痂。
这就是他用“意外”得来的财富换取的“改善”。
几天前,那个在黑巷里觊觎他怀中“黑水金”的独眼恶汉,连同他两个帮凶,成了《诡谈录》笔下“夜游厉鬼索命”故事的主角。他们的死状凄惨,被“发现”时肢体扭曲,眼珠爆裂,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无法承受的恐怖。没人怀疑一个刚从“鬼域”陈家村逃出来的落魄书生。陈墨用他们身上搜刮的铜钱和几小块碎银,换来了这间远离集市中心的破屋、一身勉强蔽体的粗布衣裳,以及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杂粮饼。
生存,最基本的生存。他抓起一块杂粮饼塞进嘴里,干涩粗糙的口感刮擦着喉咙。每一次咀嚼吞咽,都带着一股冰冷的麻木。掌心接触到冰冷的铜钱时,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异样感又来了。皮肤下仿佛有细微的活物在蠕动,低头看去,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翡翠色菌丝纹路,在掌纹间一闪而逝,如同幻觉,却又带着实质的冰冷触感。
妖疫母巢……它在共鸣。饥饿的低语仿佛还残留在颅骨的缝隙里。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用刺痛驱散那诡异的幻觉。目光重新投向灰白的集市。
观察,标记。
黑水集是一潭浑浊的污水,底下盘踞着各种生物。
最显眼的,是“黑鱼帮”。他们的据点是一家挂着破旧鱼旗的赌档,门口总有几个敞着怀、露出精瘦胸膛或狰狞刺青的汉子。领头的是个绰号“刀疤鱼”的壮汉,脸上一条蜈蚣似的疤痕从额角划到嘴角。陈墨见过他用一柄薄如柳叶的剥皮小刀,当街慢条斯理地剔掉一个欠债赌徒的指甲,周围人噤若寒蝉,只闻雨声和压抑的惨叫。空气中仿佛永远飘着一股劣质河鱼的腥臭和血腥气的混合味道。他们控制着集市里大部分的地盘费、赌档和最低级的皮肉生意。标记:优质养料。 陈墨冰冷的意识里划过评估。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且人数众多,生命力旺盛,收割起来命元收益应当不错。像一窝肥硕的、带着血腥味的蛆虫。
然后是更隐蔽的“线”。几个行踪鬼祟、眼神闪烁的走私贩子,他们像老鼠一样在集市边缘和废弃仓库流窜。陈墨曾在一个雨夜尾随其中一个,目睹了他与另一伙人在断墙后的交易。交换的不是寻常货物,而是一个个密封的小陶罐。买家打开罐口,一股极其微弱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异香飘散出来,随即被雨水冲淡。买家贪婪地嗅着,脸上露出病态的陶醉。陈墨认得那味道——“翡翠脑髓膏”。妖疫的衍生物,催化异变、腐蚀神智的毒药。这些人是妖疫的触须,是母巢扩散的帮凶。标记:优先清除目标。 他们本身就是污染源,收割他们的命元,或许能削弱母巢一丝力量?或者……加速某种进程?陈墨不确定,但清除掉,总是好的。
最令他感到一丝威胁的,是集市西南角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那里有一座坍塌了半边的土地庙。白天无人问津,夜晚却偶尔有黑影潜入。陈墨利用兑换的微弱“鬼眼”能力(消耗微不足道的命元),曾隔着雨幕远远窥视过一次。庙内残破的神像下,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光映照下,几个披着肮脏斗篷的人影围着一个用焦黑木炭画在地上的扭曲符号跪拜。他们供奉的不是寻常香火,而是一小碟凝固的、暗红色的油脂——人油蜡烛燃烧后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弱但纯粹的、对混乱与痛苦的祈求意念。他们在呼唤某个不知名的、渴求血肉祭品的邪灵。这种小祭坛虽然力量微弱,但如同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且,他们对异常力量的感知可能更敏锐。标记:潜在干扰源,需监控。*必要时,可以成为嫁祸的对象,或者……一场意外“邪神反噬”的完美舞台。
在集市中穿行,在茶馆肮脏的角落佝偂着喝劣质茶水,在馄饨摊前吞咽着浑浊的汤水,陈墨的耳朵像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每一丝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北边,云雾山那边,出大事了!”
“嘘!小点声!晦气!不就是陈家村闹灾,人都死绝了嘛……”
“死绝?嘿,我看没那么简单!我有个表亲在跑山货,前些日子壮着胆子想绕近道,离那村子还有七八里地,就感觉不对头!林子里静的吓人,连只鸟叫都没有!他看见……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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