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见“镖师鬼”的事,是在山西阳泉地界一个叫“黑风口”的驿站里。那年我二十出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挣些脚力钱。黑风口是太行山脉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驿站,三间土坯房,一口老井,守驿站的是个瘸了腿的老丈,姓王,人都叫他王瘸子。
那年月兵荒马乱,官道上都不太平,更别说这种荒山野岭的小径。商队赶了一天路,眼看太阳要落山,便在黑风口歇脚。驿站里已经住了几个赶夜路的贩子,围着火塘抽烟唠嗑。王瘸子蹲在灶门前烧火,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忽明忽暗。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说起前几日在前面山坳里发生的事。
“你们听说了没?张货郎没了。”一个穿粗布褂子的汉子吧嗒着旱烟,声音压得很低,“就是那个走村串巷卖针头线脑的老张,听说他婆娘还等着他卖了货换钱抓药呢。”
众人一阵唏嘘。王瘸子往火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炸开,他沙哑着嗓子说:“可不是嘛,就在‘断魂坡’那儿找着的。货担子散了一地,人趴在路边,后脑勺开了瓢,血都凝了。”
“是遭了山匪?”有人问。
王瘸子摇摇头,眼神里透着股说不清的寒意:“山匪?山匪劫财也不至于下死手把人脑袋砸开花。再说了,老张那点货值几个钱?怪就怪在,他身上的几文散碎银子没少,就是贴身藏的那块老怀表不见了。”
“怀表?”众人面面相觑。那老怀表是老张过世的爹留下的,他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从不离身。
“还有更怪的呢。”另一个瘦脸汉子接过话茬,“我听路过的脚夫说,看见老张的时候,他身边的泥地上,有几个特别大的脚印,像是穿那种厚底快靴踩出来的,跟戏台上镖师穿的靴子一个样。”
“镖师?”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镖师?就算有镖师,也该走官道,护着大镖银,怎么会跟一个穷货郎过不去?
王瘸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啥镖师?依我看,是那‘镖师鬼’又出来作祟了!”
“镖师鬼?”这词儿我还是头回听说,不由得凑近了些。
火塘里的火苗蹿了窜,王瘸子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个张牙舞爪的鬼。他压低声音,说出的话却像冰锥子似的扎人:“你们没听说过?这断魂坡,还有前面的‘鬼愁涧’,十几年前出过一档子事。有个走单镖的镖师,姓赵,人称‘赵大刀’,据说一手单刀使得出神入化,从没失过镖。那年他接了一票私镖,护送一批珠宝去太原,走到断魂坡这儿,遇上了一伙蒙面响马。赵镖师武艺高强,砍翻了好几个,可寡不敌众,最后被响马砍断了腿,扔在路边,珠宝也被抢了。等路过的人发现他时,人已经断了气,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攥着半面镖旗。”
“后来呢?”有人追问。
“后来?”王瘸子冷笑一声,“从那以后,这一带就不太平了。先是有路过的客商说,半夜在断魂坡看见一个穿黑绸镖衣的汉子,腰里挂着半面破烂的镖旗,手里拎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在路中间晃悠。一开始以为是响马踩点,可走近了一看,那汉子脸色煞白,眼窝深陷,浑身透着一股冰碴子似的寒气,根本不是活人!”
“再后来,就开始出事了。”瘦脸汉子接口道,“先是有个贩盐的,夜里路过鬼愁涧,被人截了。那人穿着镖师的衣服,腰里挂着镖旗,身材魁梧得像座塔,脸上一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伤疤,眼神凶得能吃人。那贩盐的想反抗,被那人一巴掌扇飞出去,撞在石头上,当场就没气了。盐担子没动,就身上的银子全被搜走了。”
“还有李屠户家的小子,”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去年秋天,天擦黑的时候,背着刚宰的猪肉回家,走到断魂坡拐弯处,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路中间。那黑影穿着旧式的镖师服饰,青布快靴,腰里那面镖旗破破烂烂的,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李小子胆大,以为是路过的镖师,就问了句‘好汉借光’。那黑影慢慢转过身,脸上全是血污,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手里的刀‘噌’地就拔出来了!李小子吓得魂飞魄散,扔下猪肉就跑,连滚带爬地回了家,到家就发高烧,说胡话,嘴里直喊‘镖旗……大刀……’,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来,可从那以后,天一黑就不敢出门了。”
王瘸子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更加阴森:“这‘镖师鬼’专挑落单的行人下手,不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赶考的书生,只要被他盯上,轻则钱财被抢,重则非死即伤。他武艺高强,快得像道影子,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最邪乎的是,他身上那股子肃杀之气,离着老远就能让人腿肚子转筋,连刀都拿不稳。”
“那……那他为啥抢东西?”我忍不住问,“按理说,死了的人,要钱财有啥用?”
“谁知道呢?”王瘸子摇摇头,“有人说,他是死不瞑目,惦记着当年被抢走的珠宝,见了带钱的人就以为是当年的响马,所以才下死手。也有人说,他死后怨气不散,成了厉鬼,专门在这路上索命,抢钱不过是顺手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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