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见关于黑石岭夜叉鬼的事,是在镇上老槐树下的茶摊。那时候天刚擦黑,暑气未散,苍蝇绕着粗瓷碗嗡嗡飞,卖茶的老孙头往竹椅上一靠,摇着破蒲扇,嗓子眼里先咳出一口浓痰,才慢悠悠开了腔。他说的那事儿,跟我不相干,我只是个路过歇脚的外乡人,却没想这故事像块沾了血的泥巴,糊在心里,多年都没掉干净。
黑石岭在镇子西边三十里,是座荒山野岭,岭上多是黑黢黢的怪石,形状狰狞,像一群蹲伏的恶鬼。平日里,赶脚的、走货的,都尽量赶在日落前翻过去,过了酉时三刻,岭上就没人敢走了。不是因为虎狼,老孙头说,虎狼好歹看得见,听得见,这岭上的东西,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夜叉鬼。
“那东西……啧啧,”老孙头压低了声音,蒲扇停在半空,“长得跟画上的恶鬼一个样,青面獠牙,身高得有一丈二,披头散发,眼珠子红得跟灯笼似的。手里总拎着根碗口粗的狼牙棒,那棒头子全是尖刺,沾着人血就发黑。”
我当时只当是老人闲扯,抿了口粗茶,笑道:“大爷,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怪的,多半是山里的野兽,让您说玄乎了。”
老孙头却猛地把蒲扇往桌上一拍,茶水溅了出来:“小伙子,你别不信!去年秋后,岭西王家村的王屠户,你知道不?就是那个能单手掀翻半扇猪的壮汉,就死在黑石岭上,死状那叫一个惨!”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纳凉的老汉也围了过来,个个脸色凝重,七嘴八舌地补充。我这才知道,那王屠户是为了给老娘抓药,贪黑走了黑石岭。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尸体躺在岭中间的石板路上,脑袋跟身子分了家,五脏六腑撒了一地,更吓人的是,他身上的肉被撕咬得不成样子,伤口边缘全是锯齿状的牙印,像是被什么巨大的野兽啃过。
“不是野兽,”一个豁了牙的老汉颤巍巍地说,“野兽哪能把人脑袋砍下来?王屠户身上还带着杀猪刀呢,刀都断成两截了,握在手里,像是跟什么东西拼命过。”
老孙头点点头,眼神里全是恐惧:“对喽,就是那夜叉鬼干的!那东西专在夜里出来,蹲在岭上的黑石后面,看见单个儿走的人,‘嗷’一嗓子就扑下来。轻点儿的,一棒子敲碎脑袋;重点儿的,直接抓起来,跟撕烧鸡似的,‘咔嚓咔嚓’就往嘴里塞……”
他说得唾沫横飞,声音里带着颤音,仿佛亲眼见过那场景。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嘴上不信,但后背莫名冒起一股凉气。这黑石岭的传说,听起来不像是凭空编的。
真正让我觉得这事儿邪乎的,是半个月后,我在邻村的亲戚家喝酒,遇见了一个从黑石岭附近来的货郎,姓刘,人称刘三。刘三平日里走村串户卖些针头线脑,胆子也算大,常走些偏僻山路。可那天晚上,他喝了几杯酒,脸涨得通红,眼神却直勾勾的,像是被什么吓破了胆。
“我……我看见那东西了……”刘三端着酒杯的手直抖,酒洒了一桌子,“就在前天晚上,我从黑石岭过……”
他断断续续地讲起了那晚的经历。那天他收摊晚了,想着抄近路从黑石岭回家,走到岭中间的时候,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刘三心里发毛,赶紧加快脚步,手里紧紧攥着防身的短棍。
“走到那块叫‘鹰嘴石’的地方,”刘三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在哆嗦,“我就听见……听见上面有动静。像是……像是有人在啃骨头,‘咯吱咯吱’的,还有呼噜呼噜的吞咽声。”
他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想跑又不敢,只能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大气不敢出。过了一会儿,乌云散了些,月光漏下来,照亮了鹰嘴石。刘三壮着胆子往上一看,这一眼,差点没把他魂吓飞。
“那东西……就坐在鹰嘴石上,背对着我……”刘三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个头真高啊,比那石头还高一头,浑身黑黢黢的,头发跟乱草似的披散着。它手里拿着个东西,我一开始没看清,后来它转了个身……”
刘三说到这里,猛地灌了一口酒,喉结上下滚动,脸色惨白如纸:“我的娘啊!它手里拿的是个人腿!还在滴血的人腿!它正抱着那腿啃呢,嘴巴张得老大,青面獠牙上全是血,‘吧嗒吧嗒’往下滴……”
我听得心头发紧,手里的酒杯也差点掉地上。旁边的亲戚赶紧拍着刘三的背:“三儿,你看错了吧?是不是山里的熊瞎子?”
“不是熊瞎子!”刘三猛地摇头,声音尖利,“熊瞎子哪有那样的脸?青面獠牙!真的是青面獠牙!它啃了几口,好像是发现了我,‘嗷’地吼了一声,那声音跟打雷似的,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他说那夜叉鬼猛地站了起来,身形高大得像座小山,手里的人腿“啪嗒”掉在地上,然后转过身,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藏身的石头。刘三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等死,可那夜叉鬼没立刻扑过来,而是“嘿嘿”地笑了两声,那笑声又尖又瘆人,像是破锣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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