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跟着表哥去他老家避暑。表哥家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名叫“落魂沟”,光听这名字就透着股子阴凉。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晚上没什么娱乐,吃完晚饭,老少爷们儿就搬着马扎往村口的老槐树下一坐,摇着蒲扇扯闲篇。
我去的第二天晚上,天闷热得像个大蒸笼,一丝风也没有。知了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叫着,树底下聚了不少人,烟雾缭绕,汗味和旱烟味混在一起,不算好闻,但透着股子乡里乡亲的热络。
坐在最中间的是村里的老族长,王大爷。他七十多岁,满脸皱纹,像块被晒干的老树皮,眼睛却格外有神,尤其是讲起村里的老故事时,那眼神里仿佛能透出些年头久远的阴凉来。
“小子们,天儿热得慌,睡不着吧?”王大爷吧嗒着旱烟,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开了口,“那我给你们讲讲咱村早年的一桩邪乎事儿,听完了,保准你们凉快。”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催着他快讲。我也来了兴致,往跟前凑了凑,竖起耳朵听着。
“这事儿啊,得从民国那阵子说起,”王大爷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了些,“那时候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咱村也没逃过,饿死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个,叫王大柱。”
“王大柱?好像听我爹提过,说是饿死的,死的时候老惨了。”旁边一个年轻后生插嘴道。
王大爷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凝重:“惨,是真惨啊。那时候粮食金贵如命,谁家有点吃的都藏得严严实实。王大柱家里穷,老婆孩子早饿死了,就剩他一个人,饿得眼冒金星,走路都打晃。最后那几天,他就跟疯了似的,见人就问有没有吃的,见了狗都想上去啃两口。”
“后来呢?”有人追问。
“后来?”王大爷吧嗒了一口烟,烟雾在他脸上缭绕,显得有些阴森,“后来他就饿死在自家那破草棚子里了。村里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身子缩成一团,手指头都抠进了炕席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墙角,好像那儿有啥好吃的似的。最吓人的是,他那肚子,饿得瘪下去,可嘴角却挂着点……像是吃了啥东西的残渣,可家里啥吃的都没有啊。”
我听得心里一紧,背后有点发麻。老槐树的叶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这事儿本来也就这么过去了,饿死的人多了,谁也没往心里去。”王大爷继续说道,“可没过多久,村里就开始出怪事了。”
“啥怪事?”
“先是各家各户的粮食开始莫名其妙地少。”王大爷说,“那时候粮食多金贵啊,谁家不是数着粒儿吃?可明明昨天量好的米,今天一看,就少了一小把。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老鼠,可下了夹子,放了药,啥也没逮着。后来,连锅里的饭,刚做好,转个身的功夫,就少了一大块,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着吃了似的,还留着几个深深的、干瘦的指印。”
“我的娘嘞,这么邪乎?”一个大婶吓得捂住了嘴。
“邪乎的还在后面呢。”王大爷眼神一凛,“有一天晚上,李老二家煮了锅糊糊,刚端上炕,他去门口抱柴禾,回来一看,锅里的糊糊没了,炕席上湿漉漉的,还有一串干瘦的小脚印,从炕边一直延伸到门口。李老二吓得魂都没了,出门一看,啥也没有,可那脚印,分明就是人脚印,只是小得像个孩子的,可那脚印的深度,像是踩上去的人很重很重。”
“会不会是哪个小孩偷摸吃了?”有人小声问。
“呸!”王大爷啐了一口,“那时候谁家孩子不是饿得皮包骨头?能走得动道就不错了,谁有那胆子偷东西?再说了,那脚印看着就不是活人的,干巴巴的,像是骨头踩出来的。”
“后来,村里开始有人在夜里看到一个人影。”王大爷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颤抖,“就在那荒郊野岭,或者谁家厨房附近,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脸,就知道那身子骨瘦得吓人,像是一根柴火棍,在月光底下晃悠。有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声,那影子‘嗖’一下就没了,快得跟阵风似的。”
“再后来,就出人命了。”王大爷的话像一块冰,扔进了热锅里,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蝉鸣和偶尔的风声。
“是村东头的张老三。”王大爷说,“那天晚上,他媳妇给他烙了两张玉米面饼子,放在灶台上,说等他从地里回来吃。张老三回来晚,饿得不行,进了厨房,发现饼子没了,灶台上撒了些碎屑,还有几个黑乎乎的手印。张老三脾气火爆,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他的饼子,破口大骂起来。”
“骂着骂着,他就觉得不对劲,厨房里冷飕飕的,跟外面的热天完全不一样。他一回头,就看见灶王爷画像旁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王大爷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什么样的人?”我忍不住问道。
“据张老三后来跟他媳妇说,”王大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东西瘦得不成人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从坟里扒出来的。脸是蜡黄色的,皮包着骨头,颧骨凸得吓人,眼睛陷在眼窝里,发着绿幽幽的光,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不,不是盯着他,是盯着他刚才放饼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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