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夏侯的玄铁剑还插在泥里,剑身凝着血珠,像一串未干的叹息。
虎豹骑校尉捂着臂伤,马蹄铁在他脚边溅起碎泥,"将军,泸州方向探马又来——"
"说!"夏侯猛地转身,铠甲上的血痂裂开,疼得他倒抽冷气。
"夏侯渊将军的箭书。"斥候抖着手递上染血的绢帛,"七日断粮,城中易子而食,守军今早...今早有三个城门的守卒开了小差。"
夏侯的指节捏得发白。
绢帛上"伯仁(夏侯渊字)绝笔"四个血字刺得他眼眶发烫——那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族弟,十五岁跟着他在陈留起兵,如今连副像样的甲胄都没混上。
"备马!"他一把扯过缰绳,玄铁剑被亲兵捡起来塞进他手里,"剩下的两千人全跟我走,泸州不能丢!"
"将军且慢!"
文聘从残兵堆里挤出来,铠甲半边挂着烧焦的布片,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单膝跪地,手掌按在夏侯的马镫上,"三万大军折了八成,您带这两千疲兵去泸州,路上若再中埋伏——"
"那便战!"夏侯的玄铁剑重重磕在文聘肩甲上,"我夏侯家的儿郎,从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文聘仰头望着他,眼底映着晨光里晃动的剑影。
这个跟着曹操从荆州打到许昌的老将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血珠都在抖:"将军可还记得,当年在白狼山,您带着八百骑冲乌桓中军?
末将那时就在队尾,看着您的玄铁剑挑了蹋顿单于的盔缨。"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突然沉下来,"可今日不是白狼山,张任的伏兵还在林子里,孙权的水师说不定正往江滩赶——您若带着这两千人全扑上去,连给伯仁收尸的人都剩不下。"
夏侯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文聘铠甲下露出的半片护心镜,那是去年他亲手赐的,边缘还留着自己刻的"忠"字。
晨风吹过,林子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是未及收敛的尸首在发涨。
"分兵。"文聘突然说,"末将带五百人断后,您挑一千最精的虎豹骑,轻装急行。
若中途遇伏...末将替您挡。"
夏侯的剑"当啷"砸在地上。
他翻身下马,伸手去扶文聘,却发现自己的手比文聘的伤口抖得更厉害:"你...你妻子刚生了小儿子,上个月还托人送了红蛋来。"
"所以更要活。"文聘把玄铁剑捡起来,塞进他手里,"将军带着伯仁活,末将带着自己活——咱们都得让家里的小崽子知道,他们爹是怎么把命拼回来的。"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文聘的亲卫在收拢残兵。
夏侯望着那些裹着破布、拄着断矛的士兵,突然想起程昱临终前说的"谋算"——原来最狠的谋算,从来不是把人逼入绝境,而是让人在绝境里还要咬着牙往前爬。
"走!"他翻身上马,玄铁剑指向东方,"虎豹骑,跟我冲!"
马蹄声如雷滚过草坡时,张任正蹲在树桩上擦剑。
狼首哨挂在腰间,还沾着夏侯残兵的血。
"将军,孙权的水军到了。"亲卫递来酒囊,"前锋已经摸到江滩,正往咱们伏兵的位置靠。"
张任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狼首哨上,"让二队撤。"
"撤?"亲卫瞪圆了眼,"咱们跟吴侯约好前后夹击,这时候撤——"
"你当孙权是来帮玄德公的?"张任用剑尖挑起块带肉的骨殖,扔进火里,"他要的是益州的船坞,是峡口的盐场。
等夏侯的残兵被啃干净了,下一个被啃的就是咱们。"他用剑指着夏侯离去的方向,"那匹玄铁剑的主人往泸州去了,刘备军的粮道在泸州南三十里,你说夏侯是去救人,还是去劫粮?"
亲卫猛地抽了口冷气。
林子里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孙权的传令兵到了:"吴侯有令,问张将军何时能合兵?"
张任把狼首哨塞进亲卫手里:"回吴侯,林子里还有曹军暗桩,末将得清干净再过去。"他望着传令兵策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等孙权发现上当,怕是连撤回江东的船都找不着。
长江北岸,孙权的青釭剑砍翻最后一个曹军斥候。
他望着对岸的密林,那里本该有张任的伏兵杀出来,可现在只有风卷着硝烟,连面旌旗都看不见。
"报——张任的营寨空了!"
"报——后队发现曹军残兵,是文聘带着的!"
孙权的铠甲"哐当"撞在船舷上。
他望着江水里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出发前周瑜的冷笑:"那益州狼崽子,连刘璋都敢坑,你当他能真心跟咱们联手?"
"撤!"他抽出腰间的令旗,"所有战船退到夏口,让甘宁带三千水师断后——"
"吴侯!"偏将急得直跺脚,"咱们都杀到江滩了,再退这仗算白打了!"
"白打?"孙权反手给了偏将一记耳光,"张任撤了,夏侯的残兵还在,文聘的伏兵还在——你当咱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当诱饵的?"他望着逐渐退去的晨光,喉结动了动,"传我命令,见着张任的人,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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