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的三层雕花木楼在夜色里像座缀满明珠的山。
陈子元跟着蔡琰、甄宓跨进门槛时,满厅的喧哗突然静了一瞬。
他扫过那些或坐或立的青年才俊——有穿着金丝绣纹深衣的官宦子弟,有佩着玄铁剑的将门之后,目光扫过他时,大多带着审视与轻慢。
"蔡娘子!"
"甄娘子!"
几个少年挤过来,有递香囊的,有捧鲜花的,却没一个人看陈子元。
他退到廊柱边,望着蔡琰被围在中间,听他们说着"令尊的《东观汉记》写得真好"、"甄家的丝帛在洛阳卖疯了",忽然觉得喉间发苦。
"这谁啊?"
"穿得倒素净,怕不是哪个寒士混进来的?"
细碎的私语顺着穿堂风飘过来。
陈子元望着廊下悬挂的牡丹灯,灯纸上映着他的影子——青衫洗得发白,腰间的蜀锦冠带倒成了最显眼的点缀。
他忽然想起前世公司年会上,自己穿着租来的西装站在角落,听人讨论高尔夫和私人飞机时的滋味。
"某去楼上转转。"他对蔡琰说了句,也不等回应,便拾级而上。
二楼的酒气比一楼更浓。
几个官二代斜倚在胡床上,面前摆着从交趾运来的象牙棋盘,案上堆着南海的珍珠、西蜀的蜀锦。"某家的田庄今年收了三千石稻子。"有人拍着棋盘大笑,"比你家的可多了一倍。"
"那算什么?"另一个甩着鎏金酒壶,"某上月得了匹大宛马,跑起来比风还快,连李将军都眼馋。"
陈子元扶着栏杆的手渐渐收紧。
这些人讨论的不是兵法,不是农桑,甚至不是诗赋,而是谁家的田多、马快、珍珠大。
他想起白日里诸葛亮在酒肆说"欲安天下,先安黎庶",想起庞统拍着桌子喊"某要带三千骑踏平黄巾寨",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三楼闲人免进。"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子元抬头,见两个穿着玄色劲装的护卫守在三楼楼梯口,腰间的横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刚要开口,其中一个护卫扫了眼他的青衫,嗤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松风楼三楼是你能上的?"
"某找蔡娘子。"陈子元压着脾气,"她可在楼上?"
"蔡娘子?"另一个护卫扯了扯嘴角,"楼上都是贵人,蔡家那老匹夫都失势了,她算什么贵人?"
"放肆!"
陈子元的拳头"砰"地砸在栏杆上。
松木碎屑飞溅的瞬间,他听见三楼传来女子的轻笑——像极了甄宓说话时尾音的甜。
他望着楼梯口的护卫,喉结动了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可知某是谁?"吴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陈子元转身,见他正扶着楼梯扶手,脸上挂着看戏的笑,"这位是陈先生,书院里的清客。"
护卫的腰刀"噌"地出鞘三寸。
陈子元望着刀光里自己扭曲的脸,忽然想起白日里在酒肆说的"要带少年们踏破陈规"。
他伸手按住腰间的蜀锦冠带,那里还留着诸葛亮系上去时的温度。
"让开。"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砸进冰湖的石头,"某今日偏要看看,这三楼能藏什么金枝玉叶。"
护卫的刀又往前送了寸许。
吴毅在身后低笑,二楼的喧哗声突然变得很远。
陈子元望着楼梯口那方被烛火照亮的虚空,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有些规矩,该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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