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范的声音并不响。
可在这死寂的车间里,却像针一样,精准地扎进每个工人的耳膜。
“李厂长的命令,就是厂里的命令。”
“马主任是听不懂?”
他顿了顿,目光下移,落在那双因养尊处优而显得白胖油腻的手上。
“还是说……”
“拿厂里的东西拿习惯了,手太软,连机器都开不动了?”
寂静。
是那种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车间里数百名工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崩溃边缘的车间主任身上。
“我……我……”
马光荣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满是油污的地面。
他的心理防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句话彻底击碎。
“扑通。”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矮了下去,几乎要跪倒在地。
那副样子,比挨了一顿毒打还要狼狈。
“我这就安排!”
“马上!马上开工!”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再也没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张西范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他转过身,对那个早已目瞪口呆的生产助理平静地开口。
“回去告诉李厂长。”
“三车间,恢复生产了。”
说完,他带着人,在数百道混杂着恐惧与敬畏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
厂长办公室。
李怀德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马光荣的公然叫板,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他脸颊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盘算着该如何挽回颜面时,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了。
张西范走了进来,连门都未曾敲响。
李怀德的眉头本能地一跳,但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西范,你来了,那个马光荣……”
“解决了。”
张西范直接打断了他。
“现在,他比谁都听话。”
李怀德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替代。
“真的?太好了!西范,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
他热情地上前,想要抓住张西范的手,却被对方一个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
张西范的动作,让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李厂长,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他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后勤科,是个烂摊子。”
提到后勤科,李怀德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科长钱胖子,是他的人,是他的表弟。
“是是是,这个蛀虫,我一定严肃处理!”
“我说的不是钱胖子。”
张西范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剖开了李怀德的伪装。
“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说的是那个位置。”
“食堂、仓库、基建、福利……厂里一半的家当,都在那个科室。”
“这个位置,必须由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来坐。”
李怀德连连点头,像个听话的学生。
“没错,你说得对!我正在物色一个信得过的人……”
“我有人选。”
张西范再次打断了他。
李怀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终于意识到,张西范今天来,不是报功。
是来分赃。
不,是来拿走属于他的那一份。
“……谁?”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无比干涩,吐出这个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铁山。”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李怀德难以置信地瞪着张西范,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铁山?
那个只会用拳头的莽夫?那个保卫科的头号打手?
让他去管后勤?
那不等于把轧钢厂的钱袋子,直接交到了你张西范的手上?!
“西范……这……铁山同志虽然忠勇,但后勤工作千头万绪,需要经验,需要懂业务……”
李怀德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可以学。”
张西范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相比业务能力。”
“我认为,忠诚,更重要。”
他微微前倾,盯着李怀德的眼睛。
“李厂长,你觉得呢?”
李怀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从那双年轻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读懂了赤裸裸的警告。
他猛然想起,杨厂长还在医务室里“养病”。
而看管他的人,是张西范的人。
那个老东西,万一哪天“精神好转”,在调查组面前“回忆”起一些不该回忆的往事……
李怀德打了个寒颤。
他明白了。
自己这个新任厂长,不过是张西范推到台前的一个门面。
真正的权力,始终紧紧攥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他,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李怀德的脸上,重新挤出笑容,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对!对!你说的太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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