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素净的玄色常服,未施粉黛,脸色比这苑中的积雪还要苍白几分,唯有一双碧绿的瞳孔,在低垂的眼帘下,沉淀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沉寂。
“恭迎陛下圣安。”纲手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般的沙哑与虚弱,在寒风中微微发颤。
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如同审视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随即移开,落向她身后主殿紧闭的殿门。“太子如何?”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凌碰撞,清晰地穿透寒风。
“托陛下洪福,得柳生先生悉心调治,又赖此苑寒气涤荡,胡亥惊悸稍平,高热已退。只是……”纲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神魂受创犹深,终日昏沉少醒,畏光畏声……臣妾……”
她的话语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肩膀微微颤抖。
祭灰白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汇报。
他缓步踏上石阶,走向主殿。“去看看。”
殿内比外面更显空旷寒冷,只有角落两个炭盆散发着微弱的热力。
胡亥小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锦被中,蜷缩在榻上,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
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而急促,即使在昏睡中,小小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沉沦在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柳生静垂手肃立在榻边远处,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祭走到榻边,垂眸看着自己的“太子”。
那双灰白的轮回眼如同两口冰封的深潭,映着孩子毫无生气的脸庞。
他没有伸手触碰,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和胡亥微弱的呼吸声。
“寒气涤荡?”祭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目光从胡亥脸上移开,扫视着这冰冷空旷的殿宇,“看来这静雪苑,倒也并非全无益处。”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清冽、纯净的幽香,如同冰泉流淌,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瞬间冲淡了殿内浑浊的药味和炭火气。
这香气带着直透心脾的冷意,却又奇异地抚平了人心头莫名的烦躁。
祭灰白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目光锁定了香气的来源——窗棂旁那只粗陶浅盆。
盆中积雪莹白,一株奇异的冰莲亭亭玉立。
此刻,那紧紧闭合的花苞,最外层的几片近乎透明的萼片,正在缓缓地、极其优雅地向外舒展、绽开!
露出内里如同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而成的花瓣!
花瓣呈现出一种空灵的琉璃质感,边缘薄如蝉翼,微微卷曲,中心处凝聚着一抹深邃、流转不定的冰蓝色,如同将一片极北的寒空封存在了花心。
花苞初绽,那股清冽纯净、宁神安魂的幽香顿时浓郁了数倍,无声地涤荡着殿内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沉疴之气。
纲手一直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碧绿的眸子望向那初绽的冰莲,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痛惜,有决绝,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恭顺。
她上前一步,姿态谦卑,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激动而产生的微颤:“陛下,此物名为冰魄莲,乃柳生先生偶然所得异种,植根于这静雪苑至寒之地,汲天地冰华而生。”
她的目光落在冰莲那空灵剔透的花瓣上,语气变得低沉而庄重,仿佛在吟诵古老的祷词,“您看它,生于极寒绝境,心如琉璃不染尘,气蕴清正涤邪氛……此等风骨气韵……”
她微微停顿,仿佛在组织最恰当的词句,然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无比恭顺地迎向祭那双深不可测的灰白眼眸,声音清晰而坚定:“恰似……我大炎煌煌国运,根基深植,冰清玉洁,万世不移!”
“万世不移”四个字,如同重锤,敲打在冰冷的空气里。
纲手微微侧身,朝着冰莲的方向,姿态恭谨地伸出双手,如同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声音带着恳切的祈求:
“此莲祥瑞天成,禀赋清正。若蒙陛下恩典,移栽于御苑灵圃,承沐天恩,置于御前……其清正之气,或可……滋养龙气,泽被宫闱,庇佑嗣君早日康泰,福泽绵长!”
殿内一片死寂。
柳生静的头垂得更低,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
跪在殿外的寒鸦等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祭的目光,从纲手那张苍白却写满恭顺与恳求的脸庞,缓缓移向那株初绽的冰魄莲。
灰白的轮回眼中,映着冰莲琉璃般剔透的花瓣和中心那抹流转的冰蓝。
那清冽纯净的幽香萦绕在他鼻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微宁的力量。
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嘴角那抹常年冰封的弧度,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痕迹。
他缓缓抬起那只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指尖并未触碰冰莲,只是虚虚地指向那粗陶浅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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