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震得林微和黄大山都抬起头来。
黄大山停止了呜咽,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在染缸旁挺直的背影,看着她手臂上刺目的靛蓝伤痕,眼中的疯狂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茫然的东西取代。
秦黛声放下靛耙,走到黄大山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黄大哥,帮我。帮我找药渣,找不到,我们就找替代品。帮我守住这些缸,守住这点还没灭的魂。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黄老师,为了那些穿着靛蓝布衣长大、最后却嫌弃它土气的子孙后代,为了这世上,还能留下一点不一样的蓝。”
她的眼神坦荡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黄大山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山风吹过,带着凉意。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沉默地扛起墙角一把生锈的锄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染坊的棚子,走向后山那片荒芜的、曾经种满马蓝草的山坡。
背影沉重,却不再绝望。
药渣的来源几乎断绝。秦黛声知道,依赖黄碧红留下的秘方已不可能。必须创新!必须找到新的、可替代的、能激发靛蓝菌活性并中和其毒性的材料!
灵感,来自于她脊背星图的异动和对染缸的深度感应。
一连数日,秦黛声几乎住在了染缸旁。白天,她不顾林微的劝阻,亲自下到染缸底部,清理陈年积累的靛泥沉淀和腐烂的植物纤维。
粘稠、冰冷、散发着浓烈氨水恶臭的靛泥没过她的小腿,刺鼻的气味熏得她头晕目眩,皮肤接触的地方立刻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感和更深的靛蓝着色。
每一次弯腰清理,都牵动着脊背星图的灼热感,那感觉如同微弱的电流,在脊柱间窜动。
“秦老师!您快上来!这太危险了!”林微在缸口焦急地喊着,看着秦黛声苍白的脸和被靛蓝染得几乎看不出肤色的手臂,心疼得直掉眼泪。
秦黛声摇摇头,咬着牙,用一把特制的长柄木铲,仔细地刮擦着缸壁底部一层厚厚的、黑褐色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沉淀物。
这是经年累月形成的“缸脚”,是无数次发酵、沉淀、死亡菌体的混合物,蕴含着最原始的生命信息。
就在她的木铲刮过缸底某个特定区域时,脊背星图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热和清晰的脉动感!仿佛那个区域的沉淀物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她心中一动,不顾恶臭,俯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从那粘稠的黑泥中,挖出了一小捧颜色更深、质地更细腻、夹杂着许多细微颗粒和不明纤维的沉淀物。
一股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同于刺鼻的氨味,反而带着一丝……陈年草木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单宁的微涩气息?
她将这捧特殊的“缸脚”样本小心地封存起来。夜晚,在土坯房昏黄的灯光下,她利用带来的便携式显微镜进行观察。
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了!在那些黑褐色的基质中,除了大量死去的靛蓝菌体,竟然还活跃着一小簇形态奇特的菌群!
它们与常见的靛蓝菌(主要是能产生靛蓝的细菌,如靛蓝假单胞菌)不同,菌丝更纤细,末端膨大,在显微镜下呈现一种奇异的深紫色,在培养液滴中缓慢地蠕动、释放出微小的气泡!
更神奇的是,当秦黛声尝试用不同PH值的溶液滴加时,这些紫色菌丝对弱酸性环境(PH值6左右)反应最为活跃,分泌出一种深紫色的粘稠物质,这种物质在空气中迅速氧化,竟变成了极其纯净、深邃的靛蓝色!
“变异菌株?嗜酸靛蓝菌?”秦黛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黄碧红常年添加的中药药渣,成分复杂,很多药材本身就带有酸性物质(如乌梅、山楂),或者其分解产物会降低发酵环境的PH值。
这无意中创造了一个弱酸性的微环境,竟然筛选并驯化出了这种能更高效产靛、且似乎对宿主(染匠)毒性更低的特殊菌株!这简直是自然与人工共同创造的奇迹!
突破口找到了!秦黛声立刻调整思路。
她不再执着于寻找成分复杂的药渣,转而寻找富含有机酸、且容易获得的天然材料。
书峰乡漫山遍野的野果进入了她的视线——尤其是那些秋天成熟、无人采摘、落满山涧的野山柿(柿树科,果实富含鞣酸、单宁酸)和野生猕猴桃(猕猴桃科,果实富含维生素C等有机酸)!
她带着林微和黄大山(他依旧沉默,但开始默默跟着她们),翻山越岭,在湿滑的山涧和荆棘丛中,采摘那些已经熟透、甚至开始腐烂的野果。
手指被荆棘划破,沾上野果的汁液,混合着靛蓝的伤痕,火辣辣地疼。汗水浸透衣衫,脊背星图的灼热感伴随着每一次弯腰攀爬而持续不断,仿佛在记录着这艰难的探索。
采集回来的野果被捣烂成泥,加入适量清水,形成富含有机酸的天然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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