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冰冷的薄膜,贴在鼻腔里,挥之不去。林悦靠着医院走廊的白墙,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面上细微的裂痕。夕阳的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斜斜切进来,把走廊分割成明暗两截,落在她身上的那部分,也带着几分暮气沉沉的凉意。
三天了。从接到医院电话到签下病危通知书,再到守着冰冷的太平间度过漫漫长夜,时间像被拧成了一股湿重的麻绳,沉甸甸地坠在她四肢百骸。此刻大哥林哲正在里面处理最后的手续,父亲的脸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可现实却早已用刺鼻的消毒水和惨白的墙壁,将那点残存的温度碾得粉碎。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间翻涌的涩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走廊另一端。那里似乎永远比别处更安静些,连往来护士的脚步声都下意识放轻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气场在隔绝着喧嚣。林悦有些恍惚,直到一阵极轻微的、带着皮革与冷杉气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猛地回过神。
来人走在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一身剪裁极佳的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半丝褶皱,衬得身形格外挺拔修长。他走得不快,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刻度上,精准而克制。林悦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上,先是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随意地捏着一份文件袋,指尖的肤色是冷白的,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矜贵。
再往上,是线条冷硬的下颌,紧抿的唇色偏淡,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漠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此刻正微微眯起,目光扫过来时,像两道淬了冰的刀锋,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人心。他的头发是利落的黑色,额前几缕碎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近乎凌冽的气场,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因他的靠近而降低了几度。
林悦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那不是简单的冷漠,而是一种长期身居上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周遭人事近乎本能的疏离。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因为父亲离世而弥漫在周身的悲恸气息,在他靠近的瞬间,都被那股强大的气场硬生生逼退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指尖的冰凉感更甚。是错觉吗?她觉得那道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冷静,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而非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人。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男人低沉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声音像是被打磨过的玉石,清冽却毫无温度:“林小姐。”
林悦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她转过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时竟忘了如何反应。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怔愣,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更是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漠然:“令尊的事,我很遗憾。林小姐节哀。”
“节哀”两个字被他说得平淡无奇,像是在完成一个既定的流程,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没有同情,没有安慰,甚至连最基本的客套寒暄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可就是这样一句近乎冷漠的“节哀”,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悦心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与医院格格不入的精英气息,或许是因为他眼神里那抹毫不掩饰的锐利与疏离,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在这样一个被悲伤浸泡的时刻,突然出现的这个太过“清醒”的人,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个短暂的锚点。
她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可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覆盖着厚厚冰层的湖面,看不到底下的波澜。他是谁?为什么会认识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却因为过度的悲伤和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一时语塞。
“沈总。”这时,跟在男人身后的助理低声提醒了一句,似乎是在催促。
男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却再次落在林悦身上,这一次,那锐利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带着那股冷冽的气场,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那股压迫感才渐渐散去。林悦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靠回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沈总?
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划过她混沌的脑海。她想起来了,父亲生前偶尔提过这个名字——沈逸辰。沈氏集团的掌舵人,那个在商界以手腕强硬、眼光毒辣着称的传奇人物。据说他年纪轻轻便接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短短几年内就让沈氏的版图扩张了数倍,是圈子里公认的狠角色。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与他初遇。
他为什么会来?父亲的公司虽然与沈氏有过几次小合作,但根本算不得深交,更何况父亲的突然离世,消息并未完全传开。难道是……为了公司?林悦的心猛地一沉。父亲走得突然,公司的很多事务都还没来得及交接,而沈逸辰这样的人,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出现在这里,恐怕绝非仅仅是为了一句“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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