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李延和杨隆两位大将,从北朝归正南廷,本来是至交兄弟的两人,却因为政见不合分道扬镳。
之后杨隆备受重用一路高歌猛进,李延却莫名卷入谋逆案,而被指控叛国,满门枭首示众……
温巡纹丝不动,脸上仍旧似笑非笑,双目泠然淡淡审视。
潘令宁见他宽大袖袍虚掩的拳手动了动,或许内心已然翻江倒海,只是表面仍需克制。
她灿然一笑:“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毕竟我与你从小相识,掌握了你太多蛛丝马迹,如今又猜透你的身份,大抵,潘家族上知晓你身份的人已经不存活口,唯独我……”
她父母必然知晓他的身世。
温巡的父亲年少时游学歙州,是同窗的潘父予他安排了落脚之处,之后温父经营纸竹产业,哪怕得到澄心堂纸残方,也不愿扩大产业。
所谓“大富大贵出祸端,知足常乐享安宁!”不过自保借口而已,包括温父自取名“隐平”,均有此意。
她为何如此笃定,只因幼时温巡曾有一只长命锁,据说是祖传的,他十分珍惜,不常佩戴,甚至从不予他人观赏。
她好奇得紧,有一次屋中漏雨,温巡晒书时,也把那长命锁的黑漆螺钿匣子晾在亭中,她趁他不在,偷偷打开,却被温巡大声呵斥。
“你做什么偷翻我东西!”
小小的温巡,平日最知节守礼,温柔寡言,那日却出离愤怒。
她被吓哭了,手中刚取出的长命锁跌入荷花池中。
潘父与温父十分紧张,命几个贴身的从仆打捞了一天一夜,均已无踪。
潘父十分歉意说道:“倘若再打一只一模一样的锁头,可还能补救?”
温父怅然叹息:“罢了,许是天意,丢了便丢了吧,往后我儿也大抵不可能恢复身份了!”
“毕竟是祖传之物,丢了,只怕以后难寻根基?”
温父摇摇头:“留着,也是祸端!”
此事便作罢了,然而过了几日,潘父却命人把荷花池给填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还曾问娘亲为何填上,那温巡的长命锁岂不是捞不上来了。
母亲却抚摸着她的丫髻安抚她:“捞不着才是最好的!”
她心想,难道填了荷花池便是不打算再捞了吗?也不许旁人打捞?
只是她没想到,过了几年,她竟然在已改做牡丹亭的凉亭缝隙中,挖出了温巡的长命锁。
当时她捧在手里,那锁头与她认知的长命锁十分不同,竟是一块四方铜牌吊坠,雕着腾跃面南的一头猛虎,还以篆文刻着“李”字。
她总觉得这块铜牌,应还有另一方,因虎头留着牙眼,相扣足以对上。
她兴高采烈地还给温巡,温巡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且并没有十分喜悦,只吩咐她不许对外人提起。
她问他为何他的长命锁如此不同,他也不曾解释,往后对此事更是十分缄默,她也很快忘了这件事。
如此想来,也许温父也未必知晓温巡已经拿回长命锁。
所以,会是他一人的计划么?温父已经放下,反而只是他一人的执念?
那为何她的父母必须死,她家族的倾覆是否与他有关?
潘令宁想不通,她眸中凝泪,心中酸涩苦楚撕裂面上强忍的平静,乃至光洁秀容也有些许扭动,她哽咽道:“我父亲,接连服役,家财败散,乃至自刭;我兄长,卷入延朔党纷争,身陷囹圄,生死未卜……这一切是否与你李大官人的筹谋有关?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潘家?那下一个该死的人是不是我?”
温巡默然垂首,硬挺的身脊似霜打的竹子,奄奄府下,他轻声道:“我并不想杀你……”
“那那些黑衣人算什么?”潘令宁厉声控诉,“或许你一开始不想杀了我,只想把我掠卖了,只因为我过于执着,为兄长伸冤,为父亲平反,我急于靠近真相,我又知晓了你太多的事迹,便成为筹谋大业的绊脚石!难道我应该感激你并不想杀我,而把我送入鬼樊楼么?
“后来呢,我从鬼樊楼逃了出来,告倒了幕后黑手,你便判定,我断然不可能再留着了,是吗?”
她声泪俱下,字字控诉。
温巡叹息一声,那紧拧着的双拳松了,改为处事不惊地双手笼袖,那微俯低略显忏愧的身姿亦端正而起,恢复清冷文官的形象。
他面上已是荣辱不惊,毫无感情道:“宁儿,你实在太聪明了,你若是以前不谙世事、单纯懵懂的宁儿多好啊!巡哥哥虽负了你的婚约,却能为你另寻一门好良配,以你的姿色,便是入豪绅显贵门第做妾,也可保一世无虞!可你偏要冲到我面前,张牙舞爪展示你的锐气,何苦自寻死路?”
“你凭什么安排我的命运,凭什么?难道你自甘与林府千金做赘婿,我便要给他人做妾?我不需要你安排我的命运,但你若拔刀相向,我们便只能鱼死网破!”
潘令宁陡然举起一封信函:“巡哥哥,你猜这是什么?”
温巡见信封翰墨写着“御史台亲启”,他双瞳震颤,露出恐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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