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楼给江渺讲过这个繁华之下的悲剧故事,那天少年趴在桌子上,神色懵懂,眸子带着刚睡醒的迷离,像是听故事一样听了她的讲解。
五月广玉兰初开,洁白的花瓣徐徐绽放,光影捎带了它的香气,隔着玻璃混合着满目翠意自少年背后汹涌而出,澄澄白光纠缠在江渺周身,那双寒潭冷月似的眼睛带着迷离,光华流转之下,骤然如秋水含波晃花了人眼。
而顾明楼后知后觉,如今再看向江渺疑惑不解的眉眼便也躲闪了几分,秀丽的面庞上含了抹浅淡的红,似微醺后露了怯的少女心事。
她这番变化独独只落在程余的眼中,他悠闲自在把玩着笔的动作一滞,顿了刹那就移开了目光转头去看江渺,这人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数学领域了,和叶望舟争论不停。
如今像是不屑似的轻笑,反驳着叶望舟。
“你说的顾明楼之前和我讲过,我推过了,公式套用下他们谁的爱情都不可能,从定理上看,你们说的所谓悲剧完全可以被粉碎。”
叶望舟被她噎了一下,顾明楼便接了话,她的语气含着无奈和抹不清不楚的含蓄婉转。
“可是文学不是数学,万般愁绪,情意千丝百缕,这是独独一种朦胧感觉。江渺,我纵然给你说一百次,也没办法去形容宝黛初见时的复杂。”
“他们说的话,面对面时的神色姿态,都需要你自己去理解,尝试触碰到那抹感觉。”
江渺靠在椅背上,袖口远在手肘上方,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她闻言挑眉,没有去看顾明楼,而是越过她去看面容清隽温润的叶望舟。
“感觉?”她慢悠悠重复着,语气里带着独属于她的锋利,让人听出一些近乎冷漠的残酷,“这就是你说的征兆?命中注定?”
“顾明楼,叶望舟,感觉才是最浅最模糊的。”
江渺转眸,倏忽看向顾明楼,疏淡的眼尾上挑,破开往常的冷冽骤然明艳起来,这人勾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分明本意是嘲讽挑衅,却落在这潋滟清绝的面容上多了抹生动。
她含糊笑了声,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抓住笔,如今被随意搁在桌子,她似乎真的厌倦了这无聊的争辩,瞧着面对面神色怔愣的顾明楼,江渺忽然就倾身凑近。
“就像这样——”
江渺站起来俯视着顾明楼,她仍然保持着距离,可陡然拉近,烈烈日光从窗口斜切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眉眼轮廓,彼时顾明楼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江渺浓密的眼睫在光线下仿若透明,那双认真看着她的眸子寒意丛生,像块荒原化不开敲不动的冰棱。
“这位妹妹,我曾经见过的。”
她刻意压低声音变了语调,模仿着顾明楼曾经向她讲述的模样,尾音上扬,带着一种刻意的,却缱绻至极的温柔,夹杂着惊喜,语气熟稔的说与顾明楼。
四下忽的安静下来,就连程余转笔的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渺模仿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围绕在她三个方向的人都听得清楚。
顾明楼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红笔,指节微微发白,她直愣愣看着江渺低垂的眉眼,那双凌然盛寒的黑眸、那张属于江渺的面容,恍惚间就变了。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注①
好似书里的人真的借由这玩笑般的闹剧越过时空轻飘飘瞥了一眼,这一眼的风光便通过少年波光潋滟的黑眸淋了她满身,让顾明楼目眩神迷,而她竟开始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她记忆里曾想象的画面,还是源自现实她心底惶然的心悸。
但顾明楼又清楚的知道,这是江渺,不是她想象中的人物,这个少年就站在她的面前,眉眼清淡,说出了这句好似情深意切,交织了回环往复命运的话。
那丝熟稔让她恍若身临其境,于是便怔怔着说不出话。
骄阳似火,微风拂过,玉兰轻颤如雪般于枝头大片盛放。
她抬眸看去的少年含笑,眼底却掺着漫不经心,像是位实在不专业的戏剧演员,演出了这一场荒诞。
这一切都快的不像话,像极了江渺为了辩倒对手恶趣味涌上心头的一次临场发挥。
“你看,顾明楼,这感觉也是最容易造假的。”
江渺面对变化的气氛浑然不觉,还在得意洋洋的问着顾明楼反馈,以便去辩驳叶望舟。
她带着明晃晃的嘲笑,按照往日江渺肆意骄傲的作风,就是在怼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时,踩在他们最倚仗的那点狠狠挑衅。顾明楼见了太多次这副模样的江渺,多是张扬嘲讽辛倚时流露而出的习惯。
她想过叶望舟会说不过江渺,却从未料到事情走向这样的发展,让顾明楼自己如热浪席卷了满身,一团从脊背攀升入骨髓的火焰烧得人察觉不到痛苦,只是坐立不安,朦胧间察觉到绵长的痒麻之意。
“不回就是默认了,叶望舟,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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