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离那尊被刚刚擦拭得更加亮泽圆润、莲纹孔洞中微暖气息轻吐的紫铜手炉的炉脚!
只有一丝!
沈惊澜置于矮杌旁、被盖住大半只在外露出几根苍白指节的右手!
那食指的指尖!
被这轻微得如同幻觉的坠物滚落之响惊得剧烈一颤!
如同被冻僵的蛇骤然受惊!指节猛地向下抠了抠!
冰冷指尖下的触感不是锦衾的柔软!
而是那冰硬如铁的矮杌冰冷坚硬的木脚侧方!
一小块剥落油漆后露出的粗糙毛茬!
指腹用力下扣时被那尖细的木刺猝不及防地刮擦而过的!
锐痛!
“唔!”昏迷中的沈惊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锐痛狠狠刺入了沉眠的深渊!喉中发出沉闷模糊的一缕痛哼!眉峰骤然紧蹙!额上瞬间渗出细密冰冷的虚汗!那只垂在榻边的手指痉挛般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杌脚木刺里!包裹白布的手腕上,那洇开血迹的位置被这拉扯的动作牵扯,暗红的血渍猛地又向外沁出了一大圈!在白布上如罂粟花般蔓延!猩红刺眼!
这动静不算大,但在死寂的殿内却如同投下一颗石子!
窗边的胭色身影猛地转回!冷厉的目光如两道冰锥,瞬间钉在那矮杌上突兀刺眼的猩红血迹!和她痛苦蜷缩的手指上!
摄政王萧韫搭在紫檀桌面的手指动作也停了下来。
暖阁里只有那受伤者压抑急促的、因剧痛而不自觉发出的细细喘息,一下下撞击着沉重的寂静。窗外的天光似乎更暗了几分,那片寒意穿透窗纸,丝丝缕缕缠绕上殿内每一个人的感官。
那青衫医女也被榻边的变故惊得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她那一直低垂掩饰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眼中是惊愕、恐惧和无措!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触那只被杌脚刮破、还在因痉挛而用力蜷缩、指甲深陷进木刺里渗出细小血珠的手!但指尖刚刚抬起一寸,又被那冰冷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硬生生冻结在半空!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终究没发出一丝声音。她仓惶退后半步,腰几乎弯折下去,素净的裙边扫过冰凉的青石地面,无声地垂首,如同一株瞬间枯萎的兰草。
殿内的压迫感陡然升至极点。
恰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略显苍白的手,从书案后伸出,稳稳端起了桌角另一只一直温着药的白玉小盅。小盅下方温水已凉了大半,盅里的药汤却还保持着一丝温吞的气息,浓重的苦味混杂着回甘的药香随之弥漫开来。
摄政王萧韫端着小盅,缓步踱向暖榻。他的步子很稳,鞋履落在冰冷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规律而轻缓的“嗒…嗒…”声,在寂静中如同某种安抚的韵律。他绕过杌子,停在距离暖榻一步之遥处,目光并未落在沈惊澜痛苦蜷曲的手指或染血的手腕上,而是平静地审视着她紧蹙的眉心和额上的冷汗。
白玉小盅被他轻轻递出,停在暖榻上方半尺之处。
“药凉了更苦,”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调子,却清晰地穿透沉甸甸的寂静,落在昏睡之人的耳畔,如同敲击寒冰的碎玉声,“也伤气脉。既然醒了……喝了它。”
不是询问,不是命令,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平静威压。他指尖微凉的力度传递过温润的玉质盅壁。
暖榻上,沈惊澜紧锁的眉心似在剧烈地起伏挣扎,仿佛那片意识正坠在无边的痛楚与昏沉之间。那蜷抠在粗糙杌脚木刺中的指节还在微微地痉动,指甲与硬木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
几缕极淡的、来自白玉药盅上残留的温热水汽,拂过她冰冷苍白的鼻翼。那浓烈呛人的苦气,瞬间穿透她昏沉堵塞的嗅觉!
喉咙深处因呛咳反射猛地痉挛!如同被点燃的引信!
“呃——咳——!咳——!”
一串无法抑制的、仿佛要撕裂喉管的剧烈呛咳终于爆发!咳得她整个身体都在单薄的锦衾下剧烈地弓起又塌陷!如同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破舟!包裹白布的手腕瞬间被这剧咳牵动!伤口撕裂!浸透白布边缘的暗红色泽猛地被大量新鲜的、更为灼热刺目的猩红覆盖!浸染蔓延!
剧烈的呛咳如同肺腑都要被撕碎咳出!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浸透了鬓角凌乱的发丝和单薄的里衣领口。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和窒息!咳到最后,她几乎直不起腰,弓起身子,苍白的脸埋在自己被咳出的涎液和冷汗濡湿的枕间。肩背在单薄的衣料下显出蝴蝶骨嶙峋的轮廓,剧烈地、无助地颤抖着。
角落矮杌上,那被细心擦拭过、依旧温暖如初的紫铜手炉静静吐纳着莲纹间的暖息,莲瓣舒展的姿态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几缕暖息努力上升,却很快被这冰冷的死寂吞噬,消散无踪。
窗外,那灰暗的天幕沉沉压下,雨云深处仿佛裂开一道幽暗的、永不闭合的缝隙。一阵更加凛冽的寒风猛然穿透窗纸缝隙,灌入殿内!案头棋罐墨玉沉暗的光泽似乎也跟着暗了一下。高几上细颈白瓷瓶中唯一仅剩的几朵残败的白菊,一片早已干硬枯卷的花瓣,被这穿堂的恶风猛地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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