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微小地!一个几乎不曾被任何肉眼或感官察觉的幅度!
那僵立垂落在身侧广袖之中的一只手掌!冰冷如白玉雕琢的手掌!此刻!
五指指尖最细微的尖端部位!猛地!
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像是一条濒死的冰虫在寒流中最后的挣扎!
冰层炸开了一丝裂纹!极其细微!瞬间又被涌出的更深的寒冷冻结覆盖!她的头甚至都没有歪一下!依旧直直对着门外那片灰白的雾气!仿佛那些惊惶的骚动只是拂过石像的微风!
唯有她垂落的广袖深处!那根无意识死死掐着自己掌心内里、留下数道带血月牙形掐痕的小指边缘!
指甲!
狠狠地!更深地!
刺入了昨日那同心结棱角刻印的伤痂深处!
一股微弱的、被冰封在骨血深处的腥甜痛楚!顺着破碎的皮肉!
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夫人!”
周伯那原本还勉强维持着一点管家威严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嘶哑、惊恐、裹挟着风雨欲来的巨大恐惧!像一道裹着冰碴的黑色旋风,猛地冲破门口湿冷的浓雾!踉跄着几乎扑倒在门前!
他的官靴沾满了泥泞和水渍,官帽歪斜,老脸上皱纹如同刀刻般深刻着惊惧和一种荒谬的绝望!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甚至不敢直视门内那道冰封的身影,只死死盯着门槛前那片湿漉漉的地面:
“夫……夫人!出……出大事了!老爷……老爷的书房外头……”他喉头剧烈滚动,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昨夜……果然有大胆狂徒闯入!痕迹……指向外书房左近那片竹林!现场……火烬焚痕尚在,残卷书页散落……有……有明显的翻墙潜出的脚印!方向……方向恐是直奔城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砸在冰冷的青砖上!
火烬!
焚痕!
残卷书页!
翻墙脚印!
如同连环的重锤!沉闷地敲击在紧绷的死寂上!敲击在沈惊澜僵直的背脊之上!
沈惊澜那空洞麻木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
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
从远处那片灰白虚无的雾气深处……滑落!
冰冷的目光!
如同两道从雪山之巅垂下的寒铁锁链!
带着冻入骨髓的寒气!
冷冷地!
砸在扑在门槛外泥水里的管家周伯——那颗剧烈颤抖、几乎要被恐惧压垮的花白头颅上!
青萍在屏风后惊恐地倒抽一口凉气!死死捂住了嘴!
周伯在这目光的笼罩下,如同被冰锥刺穿!身体猛地一缩!几乎瘫软在冰冷的积水里!
“奴才……奴才已命人守住所有门户!内院侍卫全数调集!追!追出城外!”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只……只恐……老爷昨夜……昨夜歇在那头暖阁……怕是……怕是也惊扰……”
话音未落!
庭院通往暖阁的方向!
一道高大、颀长、笼罩在浓重阴影里的身影!
如同渊底醒来的冰山,挟裹着一身无法驱散的冰冷威压和刺骨寒意,踏碎了青石径上浑浊的水洼!
顾明章!
他来了!
依旧穿着昨夜沾过污迹的紫色官袍,领口微敞,显出些许疲态下的不羁。腰间象征法度、曾令奸狡之徒胆寒的獬豸佩玉垂在身侧,随着他沉稳却步步迫近的步履轻轻撞击着衣摆,发出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叩击声,如同某种不详的倒计时钟摆!玉带上那颗象征威权的红宝石扣,在青灰惨淡的天光下,竟也失去了璀璨夺目的光彩,只泛着一种暗沉如凝血的光泽!
他的脚步带着一种沉滞却不容置疑的力道,每一步落下,仿佛都重重踩在这相府摇摇欲坠的基石之上!踩在周遭所有仆役惊惧欲绝的喘息之上!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淬毒的冰棱,穿过院中湿冷的浓雾,穿过仆役们纷纷如潮水般惊惶退开留出的通道,不偏不倚!
精准地!穿透距离!
如同两根无形的、由玄冰打造的利刺!
死死地!
钉在!
厢房门内!
那个僵立如冰雕、面罩寒霜的女人——
沈惊澜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疲惫!不再是昨夜的暴怒!
而是彻头彻尾的!凝聚了洞察一切、审视深渊般的!无与伦比的冰冷与压力!
还有一丝被强行按捺在眼底最深处、即将冲破冰层的!濒临破碎的焦躁!
所有声息都消失了!
庭院内外!连呼吸都被扼死!唯有顾明章靴底踏碎水洼的沉重声响!带着压迫灵魂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如同踩着众人心跳的鼓点!越来越近!
死寂的空气被压缩到极限!仿佛再一丝重力,就会发出宇宙炸裂的轰鸣!
就在顾明章那裹挟着万钧之势的身影距离门内沈惊澜仅剩三步之遥!他那冰冷凝聚了所有风暴与审判的目光,即将彻底刺穿她眸中那层薄冰的刹那——
沈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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