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器单调的“嘀、嘀”声,如同冰冷的时间刻度,一下下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上。林枭高大的背影僵在隔离门前,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他刚才因暴怒和挣扎而剧烈起伏的肩膀,此刻彻底停滞,只留下一种近乎窒息的僵硬。
林晚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气若游丝,但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凿穿了林枭那刚刚被撕开一道裂痕的心防!
爷爷奶奶……
这两个称呼,如同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蒙着厚厚灰烬的炭火,被林晚这残酷的言语猛地拨开,瞬间爆发出灼烧灵魂的烈焰!
他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双刚刚还布满痛苦和挣扎的赤红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他像一头被踩了逆鳞的凶兽,一步跨到病床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林晚瘦小的身体完全笼罩!他俯身,双手猛地撑在林晚身体两侧的病床上,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胡说什么?!” 林枭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从紧咬的牙缝里迸射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杀意!他死死盯着林晚苍白的脸,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撕碎!“我爸妈活得好好的!在老家!他们……”
“老家?” 林晚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爹……你多久没回去了?半年?一年?还是……自从你在这条街上打出名头,就再也没敢回去看过他们?怕连累他们?呵……”
这一声轻呵,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挫在林枭的心尖上!他那狂暴的气势为之一滞!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虚和恐慌。
“2015年……秋天……” 林晚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那一年我才10岁,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气,“蓝湾……那个你拼了命抢下来的、准备开发成夜总会的黄金地段……‘黑虎帮’的人想要……他们查到了爷爷奶奶在乡下的住处……”
林晚每说一个字,林枭撑在床沿上的手臂就绷紧一分,手背上青筋虬结,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铁床捏碎!他的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不信、抗拒,却又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死死攫住!
“他们绑走了爷爷奶奶……” 林晚的声音变得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最凄厉的哭喊更让人心胆俱裂,“给你打电话……让你一个人……带着蓝湾的地契……去城北的旧砖窑……”
“你去了……” 林晚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复述一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噩梦,“你把地契给了他们……你跪下来求他们……求他们放了两个老人……”
“可是……他们言而无信……” 林晚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那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恨和绝望,“那个领头的……叫‘疤脸’的……他当着你的面……”
“砰!砰!”
林晚猛地闭紧了眼睛,两行冰冷的泪水瞬间从眼角汹涌滑落!她小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正在亲身经历那场惨绝人寰的噩梦!
“……开了枪……”
“轰——!!!”
林枭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把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他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秋日黄昏,旧砖窑里弥漫的呛人灰尘和绝望的气息!
看到了父母那惊恐万状、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苍老脸庞!
看到了自己跪在冰冷肮脏的地上,双手奉上那沾满血汗的地契!
看到了疤脸那张狞笑着、如同恶鬼般的脸!
看到了那两道刺眼的枪口焰光!
看到了父母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般重重倒下!
看到了鲜血……刺目的、温热的、属于他至亲的鲜血,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灵魂深处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猛地从林枭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后踉跄两步,“咚”地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陷进头皮,身体剧烈地痉挛、颤抖!仿佛正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凌迟!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爸妈……爸妈活得好好的!在老家……在等他……等他混出个人样……等他……
可林晚那冰冷的话语,那绝望的颤抖,那亲眼目睹般的描述……像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反复捅刺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爹……” 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却如同冰冷的审判之锤,一下下砸在林枭崩溃的灵魂上,“你那个时候……很痛苦……我知道……你把疤脸……还有他带去的那七个人……全都杀了……你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他们剁碎了喂了狗……蓝湾的地盘……你也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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