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依萍回到霞飞坊的寓所时,已是月上中天。她反手锁上门,指尖还残留着秦凌塞纸条时那一瞬的温热。煤油灯"噗"地亮起,照亮了掌心那张对折的宣纸。
"鼓楼区颐和路12号"——字迹工整得像是用药方笺写就,最后一捺却微微上扬,泄露了书写人压抑的心绪。她从手袋里取出那枚黄铜钥匙,匙柄上的海棠花纹在灯下泛着柔光,花蕊处极精巧地刻着"YP"两个字母。
"这个秦师兄..."依萍摇头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处刻痕。初见时那个在药房里不苟言笑的冷峻青年,如今想来竟处处透着温柔。记得上个月她手背被磺胺灼伤,次日案头就多了支德国药膏;前日随口提了句夜间诊病怕黑,当夜秦公馆就派人送来盏德制马灯。
窗外的梧桐沙沙作响,依萍将钥匙贴在心口处。她忽然想起今日席间,秦凌故意打翻茶盏时,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杯碧螺春泼洒在棋盘上,恰巧冲开了楚河汉界的墨线——现在想来,倒像是替她冲开某些迷雾。
(秦公馆花厅)
秦五爷独臂执壶,陈年花雕在杯中映出琥珀色的光。老爷子望着窗外凋零的海棠,突然开口:"那丫头知道你的心思吗?"
秦凌正俯身拾起依萍遗落的帕子,闻言指尖一颤。素白绢帕上绣着株淡紫色鸢尾,角落用银线绣着"YP"——去年她生日时,他托苏州绣娘定制的暗记。
"她当我是熟悉的陌生人。"他将帕子折好放入胸袋,金丝眼镜后的眸光黯了黯,"前日替她包扎,她说'秦大哥对人可以这么周到'。"
老爷子突然大笑,红木手杖跺得地板咚咚响:"该!当年你爹追你娘时,也是这般榆木脑袋!"突然指向多宝阁,"去,把那个锦盒拿来。"
紫檀木盒里躺着对羊脂玉镯,玉色温润如初雪。秦五爷粗粝的指腹抚过镯心暗刻的并蒂莲:"你爷爷给你准备的。"老爷子突然哽住,"他早就看出了你的心意,原本他想亲自给你的..."
秦凌沉默地合上锦盒。"五叔。"他忽然摘下眼镜,露出眼角新鲜的伤疤——那是昨夜潜入日军司令部偷拍布防图时留下的,"等依萍从南京回来..."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三声夜莺啼叫。秦凌闪电般拔枪上膛,却见老管家慌慌张张冲进来:"五爷!刚收到南京密电,陈校长她...被转移去了老虎桥监狱!"
茶杯"砰"地砸在地上。秦五爷手上的青筋暴起:"立刻给顾会长发报!"转头却见秦凌已经披上外套,正往枪套里填子弹。
"站住!"老爷子手杖横拦,"那丫头明日才出发,你现在..."
秦凌的指尖抚过胸袋里的绢帕,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一定会提前走。"月光穿过窗棂,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影痕,"就像当年我父亲那样。"
花厅里的座钟敲响十二下。秦五爷突然抓起那对玉镯塞进侄儿手中:"滚吧!记住——"老爷子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惊人,"我们秦家的男人,要活着回来戴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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