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没有一丝颤动。冰寒的刃口反射着高处香烛跳动的火光,映照出蒋天养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刀柄末端缠着的、被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的旧绷带上,凝固的血与汗的痕迹清晰如同符咒!
蒋天养垂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举至眉前的冰冷刀身上。他的喉咙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皮肤拉扯出深刻的褶皱。那双阅尽沧桑、沾满鲜血也洗过清白的枯手缓缓抬起。没有去接那把染血的刀。
他的左手,依旧摊着那枚浸满旧朱砂的“洪兴红总”石印。
他的右手,攥着那枚带着阿积体温和老茧的铜扳手。
然后。双手合拢。
“啪嗒。”
一声轻响。石印的底部重重压在摊开的《功过录》上。压在“陈然”两个苍劲墨字之上。红到发黑的朱砂印泥如同凝固的血液,瞬间拓下一枚清晰的印痕:
“红棍陈然”。
动作完成,他摊着的左手极其自然地回撤,如同拂过看不见的尘埃,在书页上“生番”被朱砂彻底覆盖的猩红疤痕边缘轻轻一抹——将最后那点不甘心的血色痕迹连同石印挪开时印泥无意拖出的残痕,抹平、覆盖。
无声无息。
印。盖了。
蒋天养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浑浊,却仿佛有千钧重。他没有看刚刚盖上的红印,也没有看依旧高举短刀如雕塑的阿积。视线穿透陈然笔挺的身躯,落在他后面空荡荡的、被高窗冷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巨大厅堂深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抽离了灵魂的空旷:
“做嘢(做事)……”他顿了极长的一口气,像一口老痰堵住了声带,每一个字都艰难得如同沙石磨砺:“要识得停(要懂得停下)。”
不是警告。是箴言。
他看也没再看一眼书页上的新印痕,更没去碰阿积手中那把浸透兄弟之血的刀。枯瘦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踏着金砖地面,走向神龛旁那扇通往后堂的窄小角门。步伐沉重缓慢,那件宽大的靛青唐装像巨大的羽翼垂落,拂过光洁的地面,没有一丝声音。那枚染着他体温和旧血的扳手,“当啷”一声,被他随手扔在神龛旁巨大的青花瓷香炉脚下,没入厚重的香灰里。
石印被他依旧攥在枯瘦的左手里。
陈然的目光从那个佝偻着背、消失在角门窄缝里的沉重身影上收回。神坛前香烛跳动的火苗,在他眼底映出两点凝固的星光。
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半跪于地的阿积手中那把短刀上。刀身微转。刀背那道凝固的暗红色血槽深处,似乎映着当年金公主消防通道里那扇冰冷的铁门,和他们两人拖着一身血污爬出生死线的背影。
沉默。只有烛火爆燃的细微噼啪声。
陈然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带着薄茧,缓慢、沉稳地覆盖上阿积托着刀背的手背。掌心温热。他没有接过那把刀。手指微屈,握住了阿积的手,轻轻托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小的上提力道。
阿积紧绷如弓的身体在那个微小的引导下,如同被卸下重锁的机括,缓缓站直。那柄染血的蝴蝶刀依旧被他紧握着。
空气中无形的铅块似乎在两人并肩站立的瞬间悄然落地。
神龛侧畔的紫檀小几上,三只早已倒好、澄澈清亮的青瓷茶杯静静地冒着丝丝白气。茶香清淡。
“啪。”
一声轻微的碰撞轻响。一只苍老得布满老人斑的手将另一只茶杯轻轻推到小几边缘。杯中茶汤漾起极其微弱的涟漪。仿佛一个无声的请帖。
陈然和阿积的目光交汇了一瞬。没有任何言语,无需任何言语。
陈然向前一步,伸手端起那只离自己最近的杯子。温热的瓷器触感沿着指尖蔓延。阿积紧随其后,指节粗大的手无声地端起另一杯。
清亮的茶汤在高大的琉璃窗过滤的微光里,映出两个并肩站立的轮廓。一个如青松笔挺,一个如孤岩冷硬。
空气中,香烛味、墨香、旧木的陈腐,都缓缓融入了那一道渐次扩散开来的、极淡、极醇的茶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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