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板缓缓归位，发出“轰隆”的闷响，将地牢里那股混杂着腐朽、血腥与绝望的气息，彻底隔绝。

教堂主厅，再度恢复了它空旷而死寂的原貌。

圣坛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点，在昏暗中摇曳着，将墙壁上圣徒的壁画，映照得光怪陆离，神情诡谲。

李维示意了一下。

卡萨会意，他那高大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飘到一排祈祷长椅前，将肩上扛着的，已经昏死过去的塞缪尔牧师，轻轻地丢在了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再度转身，一步便踏入了李维脚下的阴影，彻底消散无踪。

“呼……哈……”

巴特尔靠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上，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教堂里那带着陈腐木香与冷硬石味的空气。

虽然算不上新鲜，但比起地牢里那能把人活活熏死的恶臭，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他贪婪地呼吸着，试图将肺部里残留的污浊，全部挤压出去。

背后的伤口在圣术的治疗下已经不再流血，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依旧在一下下地，挑战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李维，那道单薄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孤寂。

“你……真的不走？”

巴特尔的脚步一顿，他盯着李维的背影，胸口刚刚平复下去的气血又开始翻涌。

“你刚才说，你要留在这里，等什么宗教裁判所的人来？”

“嗯。”

李维应了一声，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随后，李维转过头，他看了一眼躺在长椅上人事不省的塞缪尔牧师，又看回情绪已经有些激动的巴特尔，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无辜。

“你看，教堂的主人都还没走，我这个‘客人’怎么好意思先离开呢？”

“你疯了吗？！”

巴特尔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你知道那帮家伙是什么人吗？！他们是直接对教皇负责的疯狗！一群脑子里只有圣光和异端的怪物！你把奥古斯都他们全杀了，这已经是天大的麻烦了！你还想再把裁判所的人也……”

他不敢再说下去。

那后果，他根本无法想象。

“我留下来，是为了解决麻烦。”

李维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巴特尔。

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沉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你的麻烦，里维斯家族的麻烦……巴特尔，既然我向你承诺了，那么我就会做到，相信我！”

“我……”

巴特尔瞬间语塞。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如果李维就这么走了，那口“包庇异端”的黑锅，就会死死地扣在里维斯家族的头上。

到时候，他们将要面对的，正是宗教裁判所那群疯子的雷霆之怒。

李维留下来，是为了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这个混蛋……

巴特尔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他眼眶发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谢谢你，李维……无论如何，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奥古斯都他们是怎么逼迫我，怎么给你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我一个字都不会漏！”

巴特尔的语气，斩钉截铁。

“但你！你也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冷静！千万，千万不要再动手杀人了！”

“那帮人，拥有的实力，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一旦动起手来，事情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死死地盯着李维，生怕这个看上去冷静，骨子里却比谁都疯狂的兄弟，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李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对上了巴特尔那双焦急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我心里有数。”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巴特尔沉默了。

他当然不信。

就凭李维刚才那杀人不眨眼的狠厉劲儿，他怎么可能信。

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是那些信？”

李维缓缓点头。

他抬眼，看了一眼教堂穹顶那巨大的，描绘着圣光降临的彩绘玻璃窗。

那扇窗，在夜色中，漆黑一片，反射不出任何光彩，反而像一个凝视着凡人的，深渊的眼瞳。

李维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隐晦的反感。

“我也有一些朋友。”

他收回目光，声音很轻。

“但愿……他们能帮上忙。”

但愿如此。

巴特尔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李维。

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郁结都吐出去。

“等天亮了，我会回麦隆的骑士队驻地看看。”

巴特尔重新振作起来，眼神也恢复了锐利。

“在我被抓之前，我已经让我最信任的亲信，把这里的事情，还有我被手下出卖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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