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指腹划过翡翠拆信刀冰凉的纹路,晨光斜斜切过雕花窗棂,将镜中那张与许绾绾九分相似的脸割成明暗两半。
陈伯弯腰捡丝帕时,她故意让袖口沾着的夜来香花粉簌簌落在老管家后颈——那是林禹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
"翡翠养人,是得沾着活人气儿。"她蹲下来帮陈伯掸去肩头落花,腕间新换的景泰蓝镯子撞在红木桌角,惊醒了廊檐下打盹的虎皮鹦鹉。
鸟儿扑棱翅膀喊出句"绾绾添茶",她藏在裙褶里的膝盖微微发颤,面上却把茶盏端得四平八稳。
林禹推门进来时,正撞见苏瑶踮脚擦拭多宝阁顶层的青花梅瓶。
晨雾从她松垮的麻花辫里漏出来,细绒毛领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截白得晃眼的脖颈——那儿本该有颗许绾绾标志性的朱砂痣。
"当心摔着。"他伸手扶住晃动的梯子,嗅到她发间若有似无的茉莉头油味。
这种市井姑娘才用的廉价香膏,竟比他订制的法国香水更让人喉头发紧。
苏瑶惊慌转身,怀里的旧相框"哐当"砸在地上。
玻璃裂痕正好横在照片里穿学生装的许绾绾脸上,她蹲下去捡时,后腰的盘扣绷开一粒,露出段用螺子黛画出来的蝴蝶骨——许绾绾十六岁摔马留下的伤疤位置。
"我来。"林禹的掌心贴着她手背去够碎片,发现她食指有道新鲜血痕,"怎么弄的?"
"昨儿给母亲擦牌位时..."她突然咬住嘴唇,睫毛颤得像惊飞的雀。
林禹这才注意到供桌上的白玉香炉换成了掐丝珐琅的,三炷线香烧出的灰烬整整齐齐堆成宝塔形——正是他母亲生前最讲究的规矩。
陈伯端着药箱进来时,苏瑶正把带血的纱布往身后藏。
老管家看见她包扎成蝴蝶结的纱布角,浑浊的眼珠动了动。
二十年前大小姐玩火烫伤时,也是这样把纱布系成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下周的慈善拍卖会..."林禹突然开口,拇指无意识摩挲她纱布上的血渍,"你陪我去。"
旋转门的水晶帘子撞碎了一地阳光,苏瑶踩着十厘米细高跟,险些被自己旗袍开衩里漏出的蕾丝衬裙绊倒。
林禹揽住她腰肢时,她顺势将红宝石耳坠蹭过他西装翻领——那里别着许家祖传的翡翠领针,此刻正在她锁骨投下诡谲的绿影。
酒会过半,当苏瑶第三次用银叉将鹅肝酱抹成花瓣形状时,斜刺里突然伸出只戴满祖母绿的手。"许小姐这手法眼熟得很,令堂当年在霞飞路教厨艺班时..."
说话的老太太腕间沉香木珠硌在她手背,苏瑶捏着餐刀的手指微微发白。
许夫人确实开过烹饪学校,但眼前人说的分明是1937年的旧事——那时真正的许绾绾甚至还未出生。
"吴夫人记岔了。"陆明远晃着香槟杯插进来,袖扣折射的光斑正好晃在老太太镜片上,"上个月在圣约翰校友会,您还把我认成二十年前跳船逃婚的张家小开呢。"
满桌哄笑中,苏瑶接过陆明远递来的杏仁酥,指尖擦过他掌心时摸到块硬茧——是常年握钢笔的位置,却故意用雪茄味盖住了墨水味。
她垂眸咬开酥皮,果然尝到夹在枣泥里的纸条,上面用德文写着明晚八点外滩钟楼见。
"陆公子这杏仁酥..."她舔掉唇角的糖霜,把残缺的"许"字绣帕按在他装雪茄的银匣上,"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偷吃灶糖,总要把糖纸折成小船呢。"
林禹从人群里挤回来时,正看见陆明远用打火机燎烤那张糖纸。
烧焦的边角蜷缩成船帆形状,飘进香槟杯里时,映出苏瑶眼中转瞬即逝的锋芒——像极了当年被他逼到码头仍笑着撕船票的许绾绾。
月光爬上黄包车夫汗湿的后背时,苏瑶摸到珍珠手袋里的怀表。
表盖内侧被抠掉的日期位置,此刻贴着张泛黄的船票残角,1937年4月17日从上海驶向香港的玛丽皇后号——正是许家祖辈逃难时乘坐的邮轮。
黄浦江的晚风卷着咸腥味扑进钟楼,苏瑶数着生锈的铜制旋梯,第七阶果然有块松动的青砖。
指尖探进砖缝时,1937年的船票残角正巧卡在裂口处——陆明远连她查证旧事的习惯都算准了。
"苏小姐踩点倒比海关钟还准。"陆明远倚着铜雀风向仪,雪茄明灭间照亮他西装内衬的暗纹。
那是汇丰银行保险柜专用的防伪印花,苏瑶在典当行当学徒时见过三次。
她摘下珍珠发卡当镇纸,压住被江风掀起的港岛地图:"陆公子说的合作,总不会是要走私南洋蝴蝶标本吧?"发卡尖端正对着地图上红笔圈住的码头仓库,那里停着三艘陆家控股的远洋货轮。
陆明远轻笑出声,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听说林先生最近在谈苏州河的丝绸配额?"他忽然伸手拂开苏瑶鬓边碎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新结的痂——那是今早梳头时故意用篦子划破的,为了遮住许绾绾没有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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