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尹那边,拿一半,你的人,拿一半,”冯啸对穆宁秋道,“我们把闵太后从山上请下来的那日,两边的人,就去发给各坊的小贩,在摊头上挂着。”
穆宁秋点头。
冯啸又递过来一张纸。
都是汉字,合在一起,却完全看不出意思。
原来只是用汉字来作为注音的。
冯啸解释道:“驿馆里问你,怕隔墙有耳。这是嵬名德旺昨日对苏执衣调笑后,苏执衣听任平说的羌语,她记下发音,转成汉话。记得也不是非常全,你看看,能拼凑出哪些羌语来?”
穆宁秋剑眉微蹙,盯着纸上的汉字,念念有词,旋即又取了桌上的白纸,记录自己找出来的有效词汇。
冯啸去屋角的炉子上拎茶壶,返身回还时,片刻前被铅云遮住的冬日,又探出云边,阳光照进书房内,给伫立窗边、凝神写字的男子,镶上金色的轮廓线。
穆宁秋的侧颜,比他的枪法还能打,冯啸早就在心里,毫不忸怩地赞叹过。
穆宁秋已经二十五六岁,冯啸也到了双十年华,彼此都并非青葱少年,又共同经历不止一次的世间风波乃至生死悲欢。
从陌生到熟悉,从好奇到欣赏。
再渐渐地,超越同僚之情与合作者关系的情愫,必然如酽墨入清溪般荡漾开来,如蛋液入沸汤般翻涌起来。
郑州那日之后,冯啸想明白了。她为何要去刻意地遏制这种感觉呢?
日拱一卒,或许水到渠成,或许终究有缘无份,只要不沉溺到耽误正事,偶尔享受几息当下真实的美妙,何错之有?
冯啸于是在斟完热茶后,大大方方地盯着穆宁秋看。
穆宁秋倒是在专注地写字,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搁笔抬头,与冯啸总是带着灼灼生机的目光相遇,略有些局促道:“怎么了?”
“没怎么,写完了吗?我们一起看。”
穆宁秋忙将纸笺往冯啸面前挪了挪,顺势执起茶盅抿一口,平复自己片刻前的怦然心动。
“前几日,驴贩,效仿,喜爱……”
冯啸念着这些词,与昨夜苏小小回驿馆后禀报给自己的讯息,结合起来,脑中念头飞转。
她问穆宁秋:“羌国所辖的几个州里,汉人男子向女子表达倾慕之情,怎么讲的?”
“我心悦你”、“我稀罕你”、“我,我……”
穆宁秋对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罗列到第三种说法时,忽地,就滞住了。
冯啸却脸色肃然:“会说‘鹅心疼你’吗?”
颊边刚起了几分热意的穆宁秋,把自己的心思拉回正事上,摇头道:“没听过。我们庆州人,还有夏州、银州的汉人,都不这么说。”
“任平是哪里人?”
“任家,是从汉中迁到羌国的。”
“你们使团的汉人商贾里,也没有祖籍陕州一带的吗?”
穆宁秋回忆了一遍,很肯定地摇头。
他的神思敏锐,不在冯啸之下,直击关窍的问话很快出口:“德旺对苏执衣出言猥琐,用的是陕州话?在郑州买驴子时,学的?”
冯啸盯着穆宁秋:“我们这一边,只有一个侍卫是陕州凤翔籍,在郑州停泊时,我们审问柳洵那天,和唐阁长陪着德旺下船的,就是凤翔籍的胡三牛,这么说来,胡三牛和驴贩子,是同乡?这么大个郑州,偏偏德旺遇到的驴贩子,不是河洛人,而是陕州人?这也太巧了吧?更蹊跷的,不仅是胡三牛后来又心急火燎地射箭,而是,任平为什么对王爷和苏执衣,翻译不一样的话,这不就是……”
“不就是给胡三牛打马虎眼?”穆宁秋接口道,他的凝重之色,显示他在作更深的联想,“胡三牛和任平有交情,却又在激化两边的冲突?”
冯啸将穆宁秋写完的纸,去炉子上烧了,转身道:“现在还很难猜,你的穆青,我的霍庭风,两边盯他们盯得紧些就好。现下,你先陪我,去香山见闵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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