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午阳摇头:“吃三净肉者,本意是不促成杀生。而庖厨里多用一份荤肉,就是在实际上多促进一次杀生。所以……”
冯啸温和地笑笑,表示理解了。
她本来就没想和姜午阳往深里辩论。她的时间,不是花在这上头的。
柳洵似怕得罪冯啸这位公主的亲信,转圜道:“午阳画菩萨,眉眼神韵日渐长进,应与心向茹素有关。我这一门,从师祖辈就以画佛立的门派,老夫又听南来钱州的高僧说,西羌的菩萨造像与洞窟壁画,浩若星辰,是以老夫虽届天命之年,仍愿陪公主远嫁。两个徒儿里,有一个能得老夫真传的,老夫便知足了。”
冯啸佯作漫不经心道:“康娘子,画得也不错啊,公主赞她,山石云气画得好。”
“咏春是个好孩子。但女娃娃,画山水花鸟尚可,佛家造像,终难成气候。冯阁长,老夫只盼着,咏春能在羌国找个诚心如意的夫婿,就好。”
穆宁秋今日,是头一回与柳洵细致地打交道,却越听越不喜这人的调调儿。
他觑向冯啸,见她对柳洵那番“女子难成气候”的言论,没什么不悦的反应,而是表情淡然、但眸光明亮地打量画室陈设。
“柳公,这缸里的植株,姿态颇美,是何品种?”冯啸踱到长桌那头,饶有兴致地欣赏越瓷莲缸里,浮水而生的一蓬绿叶。
“是芋头,”柳洵顺手拿过几张小尺幅的宣纸,展示给冯啸,“阁长请看,这叶子的弧线,是不是很像莲花瓣?老夫也是因为爱吃芋头,此前忽发奇想拿芋头当莲藕似地养在水中,才晓得芋头的叶子如此好看。老夫与徒儿画莲花宝座时,正可借鉴。”
冯啸赞道:“画师的眼里,果然处处皆是真善美的大学问,本官佩服。柳公,我与穆枢铭告辞,公与徒儿完成羌王肖像的大作后,再遣人来知会我们。”
“必不负二位所冀。”
出得柳洵的舱房,穆宁秋随冯啸走了一段甲板,两次将“这位柳公言谈不甚讨喜”的话咽了回去。
他怕她觉得,他口舌浮浪、轻易在背后论人是非。
如此沉默地行到船中央,冯啸才悠悠开口道:“汤里多几份荤肉,才鲜美,是不是?杂鱼浓汤,就是这般。”
穆宁秋听她提及润州月夜的那碗杂鱼面,不由勾了勾唇角,会心一笑。
但他仍有直觉,冯啸对大越自家带来的这柳氏师徒三人,似在有意地观察。
就像一个有经验的厨子,不紧不慢、但留了心地翻检食材。
她只在至亲殁亡的一段时间里,会失控,会木讷。
而一旦走了出来,恢复既有的心性与脑力,她是个情绪沉稳、行事谨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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