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执慢慢露出一个森然笑意:“如此,你猜我会是谁?”
少年眼神反复,一字一顿道:“我不认得你,你想做什么?”
“你应当先问我做过什么。”祝执慢慢地说:“我杀了你阿娘,她和你阿婆一样,都背叛了我,而她的行径更为恶劣卑鄙,所以……我一片片削下了她的肉。”
祝执越说,脸上笑意越亢奋,他仔细欣赏着少年眼瞳中的震惊、愤怒、以及不明所以的耻辱。
少年猛烈挣扎起来,然而这一路来几乎已被耗尽体力,此刻只能如困兽般受制于人。
这模样极大取悦到了祝执,他后退几步,笑着大声说:“父子团聚可是大喜事!”
他说着,转身抽出一旁兰锜上的宝刀。
而后他提刀走向一旁的屏风,少年的目光被迫追随。
屏风以檀木为骨,绢布为皮,铅色绢布微微透光,其上绣着大片巍峨青山。
少年挣扎的动作莫名顿住,他留意到屏风后似有一只半人高的瓮形容器,容器上方有东西在扭动,这短暂的安静间,可隐约听到那东西发出怪异声响,此声非人非兽,似某种力竭的飞禽喑哑闷叫。
“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祝执兴奋地引导着,左手猛然挥刀,将那扇屏风从上方正中劈砍开来。
檀木在刀下断开,绢布撕裂的速度则稍显缓慢,伴随着刺耳裂帛声,屏风向两侧慢慢倒斜,所绣青山也好似崩解倾塌下来,显露出青山后藏着的真相。
二月末,山正青。
蜿蜒着的青色群山环抱长陵,形如长龙回顾。
缓缓靠近长陵的车马队伍沿外山而行,队伍形状亦如回龙盘绕。
队伍依次停下,最前方龙首之位,皇帝被扶着步下栾车。
芮皇后与刘承垂首上前,紧接着是随驾的大臣。
寻常官吏不足以接近圣驾,百官车队之后,仅一人有资格上前,即是仙师赤阳。
赤阳上前行礼罢,皇帝与他交待了一番,话音刚落,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郭食替皇帝抚背顺气,芮皇后面色紧张关切,刘承垂首不敢直视父皇,只将身形微微弯下,无比恭谨。
待皇帝停下了咳声,赤阳才道:“请陛下放心,贫道定将一切准备妥当。”
一旁的芮泽道:“是,一应事务自有臣等照办,陛下一路劳顿,请先往陵舍安置歇息吧。”
芮泽话罢,半垂着的眼光微微扫向妹妹。
芮皇后上前两步,谨慎地扶住皇帝一侧手臂。
天子先行移驾,大臣们或跟随,或去安排诸事。
赤阳侧立原处,没有急着动作。
后方的马车上,相继有身穿青灰道袍的少年人走下。
明丹行走间,忍不住回头,望向更后方的巫者队伍,那些马车刚逐渐停下,近八十名巫者们先后下车,巫服多青玄暗色,乍看间,如一团团乌云堆涌而出。
乌云堆在一起,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明丹回过头,在心底再次发出否定的声音。
不可能的,她已得知了那日进宫的巫女是从遥远的南地而来,名叫花狸,据说能够通灵降神……这些特征,怎么听也不可能是少微。
不能再总想着此事了,听说人越是怕什么就越容易吸引到什么,这是她的心魔,绝不能纵容它继续壮大。
明丹在心中念诵道经,兀自驱散杂念猜疑。
行走间念到一半,只见前方一抹漆黑闯入视线,明丹立时垂下头,和同伴一起抬手向那黑影行礼。
赤阳向少年人们微微颔首,目光在明丹半垂的面庞上停留了片刻。
少年人们行礼罢即离去,这时一名官员上前:“下官有一事想与仙师请教……”
二人驻足于此交谈,路仅此一条,少微跟随郁司巫身侧,退避不得,最终也经过那黑袍人身前。
这是少微第一次接近这位虽未曾见过面却早已恨之入骨的赤阳仙师。
她克制住冲动,敛去一切躁动着的声息,以及哪怕只是抬头看一眼仇人面目的想法也被扼杀。
但令少微感到意外的是,上方那道落下的视线十分平静,并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与审视猜疑。
不止是视线,此人的气质也出奇地平和超脱……这让少微心中惊疑,若非确认此人就是仇人,她只怕要误以为对方果真是个仙风道骨心怀仁爱的仙师。
少微自认五感敏锐,却未曾从那道视线下觉察到任何敌意,好似他根本不会做出对她不利之事。
惊疑归惊疑,就此放松警惕却绝非少微作风。
她将此归结为骗术,和她一样虚伪高明的骗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骗得过皇帝。
而她也务必提防此人或许也藏有过人身手的可能。
神祠与仙台宫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立关系,仙师也并非神祠巫者的上级,因而郁司巫面无表情,只是带着花狸微微垂首示意,脚下滞慢了一瞬,步伐并无停留。
巫服少女就此离开,赤阳眼前仍在无形勾勒着那青色鬼面之下唯一外露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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