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头”四个字,像四颗冰冷的钉子,狠狠砸进姜蒙的耳朵里!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
那个曾经被世子当眼珠子似的宠爱的晏姨娘……短短时日,竟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那世子爷呢?他就这样把她丢弃在角落里,任她自生自灭?
姜蒙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质问的声音。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
没等他回过神,齐国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姜蒙心上:“姜蒙,你和梁易,还有那个晏茉!你们做下的‘好事’,差点害死长恭,差点葬送了齐国公府的前程!你们知不知道?!”
他猛地站起身,逼近一步,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如同山岳压顶:“长恭在京中,举步维艰!多少眼睛盯着!多少刀悬着!若非漠北战事陡起,陛下急召用人之际,你们以为他这副将之位是怎么来的?!是用命去换前程!是老天开的眼!是你们造下的祸端硬生生逼出来的路!”
姜蒙僵在原地,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心口。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灰白。
他听着齐国公那如同利刃剐心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梁易哥是弃子,被他们亲手推出去顶罪的弃子!而他姜蒙今日在此的固执追问,不过是又一次不自量力的笑话!
他想开口,想反驳,想嘶吼。可嗓子眼像被滚烫的沙子堵死,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却没扯出任何弧度。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世子去了漠北,得了军功前程。
晏茉被剥夺一切囚于府内。梁易在死牢里等待问斩。而他姜蒙,像个跳梁小丑,在真正的权势面前撞得头破血流,连对方眼里的尘埃都算不上。
巨大的幻灭感和一种尖锐刻骨的愤懑如同毒蛇噬心。
姜蒙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说任何话。他拖着冻得麻木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向大厅门口,然后猛地转过身,踉跄了一下,径直冲出了那扇国公府大门!
厚重的朱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面的冷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却让姜蒙几乎窒息的心肺有了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走着走着,一股浓郁辛辣的酒味钻进鼻孔。
他循着味道,几乎是凭着本能,一头扎进街角一家挂着油腻厚布帘的小酒馆
屋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尽是些粗豪的汉子。他找了个最阴暗的角落,那张唯一的小桌子油腻腻的,仿佛从未擦过。
“酒!”他哑着嗓子吼,喉咙里像含了炭火。
酒保懒洋洋瞥他一眼,脸上写满“穷酸”。
慢悠悠打来一小坛最劣的、泛着酸味的烧刀子,和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啪”地掼在桌上。
姜蒙一把拍开坛口泥封,也不用碗,双手抱起土褐色的粗陶酒坛,仰起头就往喉咙里狠狠灌去!
浓烈、滚烫、带着一股粗劣酒精和腐败谷壳味道的液体,像一条烧红的铁线,狠狠烧过他的喉咙、食道,一路灼烧进胃里!
那剧烈的辛辣瞬间炸开,冲得他眼前发黑,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齐涌出。
“呃……咳咳……呕……”他猛地放下酒坛,弓着背,扶着油腻的桌子干呕了几声,没吐出东西,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砸在桌面的油垢上。周围投来几个看疯子似的目光。
他恍若未觉。胃里那股灼烧感非但没压下心头的冰冷,反而像火上浇油,点燃了压抑到极致的愤懑和不甘!
“嗬嗬……”他发出一声古怪的低笑,双手再次抱起了那沉重的酒坛。坛口重重砸在自己唇齿上,传来一阵钝痛。他不管不顾,再一次仰头,对着自己灌了下去!
这一次,他强忍着辛辣,拼命吞咽,任凭那滚烫的酒汁冲刷过干涩痛苦的咽喉,灼烧着早已翻江倒海的肠胃。
两行混浊的泪混着酒液,从他布满血丝的眼角流下,滑过冰冷僵硬的脸颊,滴落在破烂的衣襟上。
……
天刚蒙蒙亮,刺骨的寒气凝成白雾,沉甸甸地压在京城的屋脊和街道上。
人们呼出的气息也成了白色的烟。但这份严寒,丝毫阻挡不住一种近乎畸形的喧嚣浪潮向一个地方汹涌——京城菜市口。
人!全是人!
巷口、屋檐下、店铺前、甚至远处的土墙垛子上,都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着厚厚的破袄,脸上罩着一种麻木的兴奋和猎奇。孩童被大人扛在肩上,茫然地张望着那早已被官兵持长枪围起来的高台。
嘈杂声浪混在一起,嗡嗡地响,如同巨大的马蜂窝炸了营,冲击着每一个身处其中人的耳膜。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口水的臭味,还有一种更为浓烈的躁动。
姜蒙像一片被浊浪拍打得快要散架的破船板,顺着人流身不由己地被裹挟推搡着,挤向刑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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