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茉盯着他腰间松脱的玉带钩,想起今晨亲手给他系上时,这钩子还扣着块双鱼佩。如今双鱼佩早被卫云姝摔碎了,空留个钩子晃晃荡荡。
“世子!”晏茉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石榴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公主正在议亲,您这会去怕是不妥…”
话没说完,司徒长恭已转过照壁。
石狮子嘴里含的铜球映出她扭曲的脸,像吞了十八个怨鬼。
卫云姝正在描花样子,狼毫笔尖悬在雪浪纸上。
秋平捧着新采的栀子进来,见她笔尖墨汁滴在牡丹花蕊上,洇出团黑影。”公主?”
秋平刚要换纸,外头传来冬安急促的脚步声。
“不见。”卫云姝笔锋一转,将墨渍勾成只振翅的蝶。蝶须扫过“和离”两个字,那纸还是去年从司徒府带出来的,边角都卷了。
于嬷嬷端着冰镇酸梅汤进来,碗沿凝着水珠:“公主,司徒世子在角门来回徘徊。”话没说完,卫云姝突然搁笔。
青玉笔架撞翻砚台,墨汁泼在临了一半的《心经》上。
“冬安。”卫云姝从多宝阁取出个青瓷瓶,瓶身贴着张褪色的黄纸,画着只秃毛鹅,“跟着于嬷嬷去,他说一句话…”她指尖弹了下瓷瓶,有细碎粉末簌簌落下,“就撒一把。”
夏欢踮脚偷看瓷瓶,发间银铃铛叮当作响:“公主,这莫非是什么脱毛药?”
她突然捂住嘴,想起行宫那只秃毛鹅追着宫女啄了三个月。
角门的铜环被叩响第三遍时,司徒长恭闻到股熟悉的沉水香。
门缝里探出个圆脸丫鬟,手里攥着个青瓷瓶,瓶口用红绸扎着。
“公主说…”冬安憋着笑,声音发颤,“说司徒世子若想保满头青丝,还是不要再纠缠的好。”话没说完,司徒长恭突然伸手推门。
“公主还让奴婢带话。”冬安扒着门缝,“说薛家公子虽跛脚,好歹不秃头。”
门内传来夏欢放肆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司徒长恭攥紧拳头。
暮色四合时,司徒长恭坐在醉仙楼顶层。
对面公主府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护城河泛着红光。
他摩挲着酒盏边沿,忽然瞥见个跛脚身影拐进角门,月白衣角绣着金线,在灯笼下一闪而逝。
司徒长恭见状,急忙下楼,再次来到公主府大门口。
攥紧腰间玉佩,羊脂玉被他捂得发烫:“劳烦嬷嬷再通传一次,就说…”
话音未落,角门“吱呀”开了一条缝。焦二探出半个脑袋,发顶还沾着墙头落下的雪。
“公主让您…”小厮咽了口唾沫,“让您滚远些。”
檐角铜铃被北风吹得乱响,司徒长恭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刚要抬脚踹门,忽然瞥见门缝里闪过一抹鹅黄裙角。
“你可知她就要嫁人了…”话未说完,白茫茫的粉末扑面而来。
司徒长恭慌忙用广袖遮挡,却还是呛了满嘴。
粉末粘在睫毛上,眼前顿时雾蒙蒙一片。
冬安攥着空了一半的青瓷瓶,躲在焦二身后憋笑:“公主说了,再敢聒噪…”她晃了晃瓶子,残余的粉末簌簌落下,“就让您变成秃毛鹌鹑!”
司徒长恭拂袖扫落肩上积雪,玄色锦袍沾了白粉格外显眼。
他盯着朱漆大门上剥落的金漆,恍惚看见去年上元节,卫云姝提着兔子灯在这里等他。那时门环上还系着红绸,不像现在这般冷清。
“告诉她!”司徒长恭突然提高嗓音,惊飞了屋脊上的寒鸦,“四皇子要她嫁人,陛下金口玉言,她躲不过去的!”第二把粉末撒来时,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皂靴踩进积雪里。
焦二看着司徒长恭袍角沾满泥雪,忍不住劝道:“世子请回吧,这药粉很厉害的。”话没说完就被冬安拽进角门。
铜环“哐当”撞在石墙上,震落几片碎雪。
回到齐国公府,铜盆里漂着几缕乌发。
司徒长恭掬起一捧热水,指尖触到头皮时猛地缩回——方才沐浴时竟抓下一把头发。
菱花镜里映出他阴沉的脸色,发冠歪斜处隐约露出块铜钱大的头皮。
“定是那药粉有邪性!”司徒长恭摔了梳篦,檀木断齿蹦到窗棂上。他想起冬安晃瓷瓶的模样,突然冷笑出声。
卫云姝还是这般孩子心性,以为用这些把戏就能吓退他。
更漏滴到戌时,司徒长恭盯着案上兵书,墨字渐渐模糊成卫云姝的脸。
他仿佛看见她跪在御书房外求陛下收回成命,看见她红着眼眶来敲国公府的门......
“世子!”长随慌慌张张撞开门,带进一股寒气,“宫里出事了!”
司徒长恭霍然起身,狼毫笔在宣纸上洇出团墨迹。他眼前闪过卫云姝凤冠霞帔的模样,喉头发紧:“可是临川公主?”
“廖尚书被贬去工部!”长随喘着气,“还有南唐那个病秧子四皇子鹿寒,今早居然求娶公主!”
案上镇纸“咚”地砸在地上。司徒长恭盯着窗外枯枝,忽然笑出声:“鹿寒?那个活不过明年的药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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