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棠吓得跪在脚踏上:“姨娘仔细身子。”
“我的身子?”晏茉忽然低笑,掌心按在平坦的小腹上,“我的身子早被那毒妇毁了!”锦被上暗红的血渍像朵枯萎的牡丹,那是她盼了五个月的男胎。
更漏滴到酉时三刻,廊下终于响起踉跄的脚步声。
司徒长恭带着一身秋露撞进门,玄色披风上沾着焦黑的木屑。
“世子!”晏茉扑到床沿,散乱青丝垂在苍白的脸颊旁,“我们的孩儿...他…”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在月白中衣上洇出深痕。
司徒长恭却像尊泥塑般僵立着。他垂眸望着晏茉拽住他袖口的手,那上面还留着昨夜为保胎掐出的青紫,可此刻触碰他时,竟让他想起卫云姝焚烧画作时跳动的火舌。
“公主呢?”晏茉忽然察觉不对。往常提及孩子,司徒长恭早该怒斥卫云姝,可今日他袖中藏着的,分明是半截烧焦的画轴。
司徒长恭喉结滚动,袖口滑落的黑灰扑簌簌落在晏茉手背:“她...走了。”
“走去哪儿?”晏茉指尖骤然收紧,“去庙里思过?还是回宫小住?”她突然笑起来,“莫非圣上要废了她公主封号?”
“是和离。”司徒长恭哑着嗓子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他望着拔步床角落的熏球,那是卫云姝大婚时从宫中带来的,此刻正冒着缕缕青烟。
晏茉怔怔松开手,缠枝银镯磕在床柱上叮当作响:“和离?她怎会…”话到一半突然哽住。
原该缠绵病榻的卫云姝,原该在明年难产而亡的卫云姝,此刻竟亲手斩断了这孽缘。
司徒长恭忽然抬起手,掌心黏着的灰烬簌簌飘落:“她烧了惊鸿苑的桂树,那是她去岁亲手栽的。”说着竟痴笑起来,“连我出征时写的家书都烧了,却独独留下和离书。”
晏茉盯着他掌纹里嵌着的黑灰,突然想起话本里写的“挫骨扬灰”。她强压下心头狂喜,伸手环住司徒长恭的腰:“世子还有妾身啊!”
男子身上冰冷的铠甲硌得她生疼,她却将脸贴得更紧:“妾知道世子难过,可公主这般绝情…”她仰起头,让烛光恰好照在泪痕未干的面颊上,“妾听闻京中贵女都说,世子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窗外忽然刮起阵急风,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司徒长恭望着墙上晃动的影子,恍惚又看见卫云姝执笔作画的模样。那日她穿着杏子黄襦裙,鬓边别着他猎的鹿角簪,笑着说要画满一百幅桂树图。
“她定会后悔的。”晏茉的嗓音像浸了蜜,“等开春围猎,等世子立下战功。”她感觉怀中人渐渐放松,趁机将柔荑贴上他心口,“妾会永远陪着世子。”
铜漏滴答声中,司徒长恭望着案前跳动的烛火。
火苗在他眼底投下两簇幽光:“她定会后悔的。”
指尖摩挲着青玉镇纸,那是卫云姝从前为他生辰刻的,“和离妇人能寻到什么好归宿?不过些趋炎附势之徒。”
话音未落,镇纸边缘突然迸裂,在他掌心划出道血痕。
司徒长恭怔怔望着渗出的血珠,恍惚想起去年卫云姝为他包扎箭伤时,十指翻飞如蝶,缠的绷带总比军医裹得妥帖。
……
临川公主府朱漆大门外,梅嬷嬷正指挥小厮挂灯笼。
八盏琉璃宫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映得门楣上“敕造公主府”的金匾流光溢彩。
“东厢房摆紫檀嵌玉屏风,西暖阁铺蜀锦坐褥。”卫云姝裹着银狐裘立在廊下,呵出的白气氤氲了眉梢,“明日去国公府,记得把书房那套青花瓷笔洗带来。”
夏欢捧着暖炉应声:“奴婢盯着呢,连窗纱都要揭了重糊——可不能便宜了那起子白眼狼。”
秋平引着六名宫女转过影壁:“禀公主,太后赐的宫人到了。”
为首的绿衣宫女盈盈下拜,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响:“奴婢春棠,往后但凭公主差遣。”
卫云姝颔首接过身契。纸页间散着淡淡檀香,是慈宁宫特有的味道。她望向庭院里忙碌的仆从,忽然想起昨夜药浴时秋平欲言又止的模样。
“朝贺宴定在后日。”她指尖拂过廊柱上新贴的洒金笺,“按旧例给各府下帖,愿来的添份八宝酥,不来的…”卫云姝顿了顿,望着墙角探出的红梅,“便不必勉强。”
国公府正厅此刻却烛火通明。齐国公将茶盏重重一撂:“她倒有脸办宴!”
青瓷盖碗在紫檀几上震得嗡嗡作响,“曹姨娘,即刻给各府下帖,就说咱们明日办赏雪宴——”
“父亲!”司徒长恭霍然起身,玄色锦袍扫翻了一碟松子,“儿子说过暂不议亲!”
齐国公睨他一眼:“做做样子罢了。”枯瘦的手指敲着案上礼单,“这些年她卫云姝打理的人脉,说到底都是国公府的根基。我倒要看看,明日究竟是谁家门前车马稀。”
三更梆子响时,卫云姝正浸在药浴中。
氤氲水汽里,乌发如墨晕染开来。秋平舀起一瓢药汤,看着淡褐色的水珠顺着她肩胛滚落:“公主真要穿那件绛红织金襦裙?奴婢瞧着会不会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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