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秋刚抱着热带鱼玻璃瓶踏进宾馆大堂，就看见卫生部的刘科长站在前台，脸色阴沉得像珠江上积压的雨云。

"沈翻译，吕副部长让你立刻去他房间。"刘科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她和怀里的购物袋间扫视，"带着你那些'纪念品'。"

电梯上升时，沈云秋注意到刘科长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金属门映出的自己整洁明媚，而他凌乱的头发阴郁的气质，就好像一只生长在阴凉处的蘑菇。

两人一路无话的走到吕元卿的房间，“叩叩叩”

"进~"

吕副部长正在窗边泡茶，紫砂壶嘴腾起袅袅白雾。茶几上摊着几份文件，最上面是张宾馆便签纸，潦草写着"沈云秋与不明男子密切接触，接收礼品"。

"坐。"吕副部长没抬头，往茶杯里注水的动作稳得惊人，"听说你下午出发买东西了？"

沈云秋把购物袋放在脚边："是，给家人买了些羊城特产。按程序向王组长报备过。"

热水壶突然尖锐鸣叫。吕副部长关火时，袖口带翻了茶杯，褐黄茶汤在"外事人员纪律守则"复印件上洇开。

一旁的王彬动作麻利拿着毛巾上前，挤开想要抢他表现机会的刘科长，他把毛巾给吕副部长后就快速的用纸巾收拾好茶桌上的狼藉。

"这位同志你认识吗？我瞅着有些眼熟。"他笑了笑抽出张照片推过来，"你坐他私人车辆的照片，现在就在人手里。"

照片上，黄文涛正笑着替她拉开车门，那盒电子表在阳光下反着光。沈云秋心跳漏了半拍——拍摄角度刁钻，看起来像在交接什么违禁品。

"部长，黄文涛是我丈夫的发小，他顺路..."

"电子表哪来的？"吕副部长突然打断，手指点在照片反光处。

隔壁房间传来拖动椅子的声响，显然有人"旁听"。沈云秋深吸一口气，从衬衫内袋掏出皱巴巴的发票："XX百货大楼买的，两块一共76元，这是票据。"

"发票能造假。"刘科长冷不丁插话，"有人反映，你昨天在宾馆咖啡厅与D国商人还有这个照片上的男人交谈甚欢。"

窗外的木棉树突然哗啦作响，起风了。沈云秋摸出穆勒的名片平放在茶几上："东门子医疗技术研讨会翻译邀请，正想向您汇报。"

吕副部长捏着名片反复查看防伪水印，脸色稍霁。刘科长却突然从公文包抽出个信封："那这个呢？"

——照片里黄文涛拿着外汇券给她，就是那几张从鞋里拿出来的。

沈云秋气极反笑："刘科，您要搞专案组是不是？麻烦您具体了解一下我们的关系，我再次说一遍他和我丈夫是从小长大的朋友，我们之间没有关系。这些陈年旧账您也翻出来？"

"注意态度！"刘科长突然拍桌，茶壶盖"铛"地跳起来，"现在有群众反映你生活作风有问题！"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吕副部长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刘科长在羊城呆久了吧？火气有些大，我记得这里的凉茶不错，你多喝你有些吧！”

刘科长语气一滞，继而笑了起来，“部长您说的对，这羊城太热了，我回去就买凉茶喝。”

知道吕副部长的底线，刘科长见好就收，尽管再想把沈云秋拉下去，他也不敢得罪吕元卿。

沈云秋慢慢从购物袋底层抽出广交会工作证，翻开内页展示出入境盖章："领导，我若真有经济问题，何必把电子表明目张胆带回来？"

她突然抓起玻璃瓶，热带鱼受惊乱窜："这是王姐买的，要不要现在喊她对质？还有我们.."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吕副部长接听后表情微妙："...知道了，先存档吧。"

挂上电话，他揉着太阳穴叹气："刚接到东门子穆勒博士的正式函件，点名邀请你参与中D医疗合作项目。"瞥了眼刘科长，"部里意思是...特殊人才要保护。"

刘科长脸色铁青地收拾照片。沈云秋起身时，吕副部长突然递来张纸巾——原来她攥拳太紧，玻璃瓶里的水已洒了满手。

"热带鱼..."吕元卿突然压低声音，"给我小孙子也带一条？"

走出房门时，沈云秋听见茶杯重重搁在托盘上的脆响，和刘科长不甘心的嘟囔："...这种资产阶级做派..."

沈云秋刚拧开房门，一个枕头就迎面飞来。

"好你个沈云秋！"王姐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攥着把瓜子皮，"热带鱼的事儿全宾馆都传遍了！"她猛地跳下床，塑料拖鞋啪嗒拍着地板，"刘眼镜那个王八蛋——"突然噤声，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听，确认走廊没人后才继续："他是不是找你的事儿？"

沈云秋把玻璃瓶小心翼翼放在床头柜上，热带鱼惊惶地撞了下瓶壁。"照片都拍到了我朋友往我包里塞钱的画面。"她苦笑着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得亏穆勒博士的邀请函来得及时..."

"呸！"王姐把瓜子壳狠狠扔进垃圾桶，"刘眼镜自己上周还收R国人的精工表呢！"她突然压低声音，"就藏在那个'外事礼品登记册'的夹层里！"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骤雨砸在玻璃上。沈云秋摸出电子表发票摊在床上："早知道该让我朋友开张搪瓷生产线的假发票...

王姐突然扑过来抓住她肩膀："等等！你说吕副部长要热带鱼？"眼睛亮得吓人，"这事儿有转机！"

她光脚跑到行李箱前，从层层衣服底下抽出个铁皮盒子，"看！"——盒里躺着三枚港城制造的卡通鱼形橡皮擦，"明儿一早，咱们把真鱼换成这个，就说是'广交会特供文具'..."

沈云秋噗嗤笑出声。

王姐突然起身，从热水瓶倒了杯水塞给她："喝！喝完我告诉你个秘密——"凑到耳边，"刘眼镜举报你，是因为他侄女想顶替你进东门子项目组！"

雨声中，沈云秋捏紧了玻璃瓶。热带鱼安静地悬浮在水中，鳞片泛着微光，像一粒终将破晓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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