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

沈云秋说错了，卫明修本来是要去警局的，但是中途被学校的老师请到学校来商谈。

电风扇吱呀转动着，却吹不散满屋的烟味。校长刘建国抹了抹秃脑门上的汗，将印着红头的信纸往卫明修面前推了推："卫同志，您看这是教委刚发的《关于保证高考顺利进行的通知》..."

卫明修没接那纸，白衬衫袖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他目光扫过墙上"先进工作单位"的锦旗，最后落在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毕业班合影上——沈云冬站在第一排，胸前别着"三好学生"徽章。

"刘校长，"卫明修从公文包取出医院的诊断书，"食指骨折，恢复期两个月。您知道对一个高考在即的学生意味着什么吗？"

教导主任赶紧递来茶杯："卫同志，王建军家长愿意承担全部医疗费，另外..."

"另外什么？"卫明修突然提高音量，茶杯在托盘上震出一圈水渍，"另外再给一百块营养费？我两个弟弟一个是学校前三，一个也是能考上大学的学生，不是菜市场任人宰割的肉！"

窗外操场上的广播体操音乐突然停了，短暂的寂静中，副校长李红梅轻轻放下钢笔："卫同志，学校确实有责任。但高考在即，涉事学生也都是高三..."

"李校长！"刘校长急忙打断，从抽屉里摸出大前门香烟，"卫同志，我记得你家大哥也是我们学校的，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这事闹大了对两位同学也没好处不是？"

卫明修推开烟盒，取出两份成绩单排在桌上："这是沈云冬和卫明齐的模考成绩，按照往年的分数线，他们两个是稳妥的可以进入大学，沈云冬更是可以进入名校。"他又拍下一张纸，"这是王建军上学期的处分记录，殴打同学，记过。"

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声突然变得刺耳。

"刘校长，换作是您儿子被人用木棍围殴，"卫明修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般锋利，"您会接受'年轻人一时冲动'这种说法吗？"

刘校长脸上的肉抖了抖，正要开口，卫明修已经按下随身携带的录音机按键。沙沙的电流声中，一个颤抖的童声响起："...我看见王建军他们前天就在巷子里比划木棍，说要把沈云冬的手打残..."

"这、这是？"教导主任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

"实验小学的目击者。"卫明修关掉录音，"需要的话，公安局还有更完整的证词。"

李红梅副校长突然站起来，蓝布列宁装的下摆扫翻了墨水瓶："老刘，这事不能捂了！王建军上学期打伤高二学生，就是靠他爹压下去的！"

刘校长瘫坐在藤椅上，领口汗湿一片。窗外传来学生朗读英语课文的声音，阳光透过梧桐叶在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卫同志..."刘校长终于摘下眼镜擦了擦，"学校会配合警方调查。至于卫明齐同学的高考..."

卫明修从内袋取出盖着红章的文件："市招生办特批，允许使用左手答题，延长30%考试时间。"

这是在卫明齐做手术时他给李健打电话，让他帮忙紧急申请的文件。

他起身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门关上的瞬间，刘校长接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王主任，不是钱的问题...您儿子这次..."

公安局

斑驳的绿色墙漆上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红色标语，木质长条椅上的卫明修正襟危坐，指节轻轻叩击着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对面民警老张的蓝布警服袖口磨得发亮，正在往牛皮纸信封里装现场照片。

"卫同志，您弟弟的伤情鉴定在这里，属于轻伤二级。"老张推过信封，搪瓷杯里的茶水晃出深褐色的痕迹，"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能拘留那三个小混蛋三个月。"

卫明修没碰信封，白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张同志，为首的是不是叫王建军？他父亲是..."

"纺织厂王主任。"老张压低声音，钢笔在值班本上点了点，"刚托人递话，说愿意承担全部医疗费。"

窗外传来二八大杠的铃铛声，几个戴红袖标的老太太正在院墙外贴"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宣传画。卫明修忽然站起身，墙上的光影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

"张同志，"卫明修从公文包取出牛皮纸笔记本，"我弟弟的右手食指骨折，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恢复期却要两个多月，还有另一个弟弟也是全身多处淤青与伤痕，他学习一直很好，在学校可以排到前三，是可以上名校的。"

如今却不知道他心理状态怎么样，短短几个月经历两次打击，经历一次转学，他和妻子只能期望沈云冬稳得住，心里强大不要受到创伤。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老张起身关严了绿漆木门，转身时脸色已经变了："卫同志，那三位学生的家长就在外面，你是等你家里人过来在和他们见面，还是现在..."

"现在！"卫明修打断他，手指摩挲着笔记本扉页上弟弟歪歪扭扭的左手签名。

老张欲言又止，卫同志看着就是个斯文有礼的，外面吵吵闹闹的家长不知道他能不能掌控住。

王建军的父亲——纺织厂的车间主任王德发看到卫明修就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另外两个学生的家长。王德发一进门就掏出大前门香烟，笑着递过来：“卫同志，小孩子打架，没必要闹到公安局吧？”

卫明修没接烟，只是推了推眼镜：“王主任，您儿子带着木棍，专门挑我弟弟的右手打，这不是打架，这是蓄意伤害。”

王德发的笑容僵在脸上，烟灰抖落在地：“卫同志，孩子们不懂事，我们愿意赔偿医药费，再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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