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六月十一,去往连州的官道上。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
朱启明骑在马上,身边却多了个瘟神。
“朱千户,本官奉总督大人之命,随军监察,以襄助军务。你……不会不欢迎吧?”
常清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强撑着一张臭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色厉内荏。
他到底还是不甘心,硬是以“监军”的名义跟了上来。
朱启明回头,冲他咧嘴一笑,那笑容灿烂得晃眼。
“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呢?”
“常先生乃文曲星下凡,有您坐镇中军,我这心里,踏实!”
王大力在旁边听得直撇嘴,瓮声瓮气地嘀咕:“踏实个屁!俺看是茅坑里多了块石头,又臭又硬!”
李若链不动声色地碰了他一下,那眼神仿佛在说:别跟死人置气。
常清云的脸皮抽了抽,索性放下车帘,眼不见为净。
他就不信了,这泥腿子能翻出天去!等到了战场上,刀枪无眼,有他哭的时候!
然而,接下来的一路,常清云的眼珠子,就没能安回眼眶里。
大军过处,秋毫无犯。
途经村镇,士兵们目不斜视,别说抢东西,连多看一眼老百姓菜篮子的都没有。
一个老农的柴车陷进了泥坑,急得满头大汗。
没等他开口求助,后勤队里就跑出两个壮得跟牛犊子似的乡勇,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把车给扛了出来,临走时还把压坏的一小片菜地给扶正了。
老农当场就懵了,捧着两个鸡蛋非要塞给人家,那两个乡勇却摆着手,嘿嘿笑着跑回了队伍。
这……这他娘的还是大明的兵?!
常清云坐在马车里,看得心里直发毛。
他身边的亲信文书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朱启明……不简单啊。如此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我看到了!”常清云咬牙切齿,“这不是收买人心,这是在挖朝廷的根!”
他觉得,自己真相了。
当晚,大军在野外扎营。
常清云本以为能看到一片混乱,谁知那五百山地营和上千后勤乡勇,安营扎寨的速度快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片刻之间,营帐、拒马、岗哨,布置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夜幕降临,常清云的噩梦开始了。
他想象中火把点点、光线昏暗的景象并未出现。
“嗡——”的一声轻响,几盏被朱启明命名为“气死风灯”的妖物被点亮,发出远超火把百倍的刺眼强光,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文书在灯下奋笔疾书,巡逻的哨兵连百步外耗子跑过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更有甚者,一辆大车上那个“夜明神镜”被架了起来,随着手柄摇动,一道粗大的光柱如天神之眼,扫过远处的山林,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所遁形。
“妖……妖术!这绝对是妖术!”
常清云的亲信文书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那光柱,话都说不利索了。
常清云也是面无人色,他看到几乎每个士兵,无论战兵还是乡勇,都在用那种扁平的“阴阳壶”喝水,脸上没有半点长途行军的疲惫之色。
“去!去打探一下!”常清云推了一把那文书,“就说本官口渴,问他们借个水壶,再问问那灯是何物!”
那文书哆哆嗦嗦地去了,没一会儿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大人……他们……他们说水壶是私人物品,概不外借。那灯……那灯叫‘不夜光’,是朱大人请高人炼制的法器,不能乱碰……”
“废物!”常清云气得直哆嗦。
回到自己那顶昏暗的帐篷里,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铺开纸墨,蘸饱了浓墨,借着豆大的烛光,开始奋笔疾书。
“禀总督大人:窃见南雄朱启明,私蓄乡勇逾千,人手一铳,其精锐远胜官军……”
他越写越激动,手都在抖。
“……更兼其人勾结方外妖人,打造‘不夜光’、‘阴阳壶’等妖器,惑乱军心。其军纪严明,名为秋毫无犯,实为收买人心,图谋不轨之兆显矣!”
“其心叵测,狼子野心,若不早除,必为心腹大患!恳请大人速派天兵,或由卑职设计,将其就地擒杀,收缴其部,以绝后患!”
写完,他看着这封字字泣血的密信,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朱启明,你的死期到了!
但他知道,光有这封信还不够,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他盯上了那个整天抱着一堆文书,跟朱启明形影不离的锦衣卫千户,李若链。
那些账册里,一定藏着朱启明谋逆的铁证!
与此同时,朱启明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大人,那只苍蝇和他手下几只小蛆,这两天一直在咱们后勤和文书帐篷周围打转,鼻子都快伸进锅里了。”
李若链面无表情地汇报着,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杀气。
朱启明正在一张简易地图上标注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轻笑一声。
“意料之中。一个读书人,打仗不行,告状的本事肯定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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