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被狠狠地扔进了冰窖。
他问得好?
他请教?
这兔崽子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现在是老子在查你!
朱启明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那笑意里,多了一丝怜悯,就像在看一个自作聪明的傻子。
他随即话锋一转,锐利如刀:“不过,末将‘请教’的是,常先生身为总督府赞画,难道不知‘因地制宜、剿匪需强兵’的道理?”
“账册所载,乃卫所定额配给,就那点破铜烂铁,别说去剿灭连阳的瑶匪,怕是连山下的地痞都打不过!难道常先生是想让末将带着兄弟们,拿着烧火棍去跟瑶人的弯刀讲道理吗?”
常清云被这番抢白噎得一滞,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朱启明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大手一挥,指向库房里那堆积如山的军资,声音陡然拔高。
“眼前这些,是末将自掏腰包、剿匪缴获,以及佛山李家为保桑梓、自愿捐助的军资!每一笔,都有账目文书可查!”
话音刚落,李若链便从怀中捧出厚厚一叠文书,上前一步,高高举起。
最上面那张,赫然盖着佛山李氏宗族那硕大的朱红印信!
常清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佛山李家!那个富可敌国,连总督大人都要礼敬三分的李家?!
朱启明踏前一步,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气势迫人:“末将所为,只为练强兵、剿悍匪、安地方!我倒想反过来请教常先生,这‘自筹强军、保境安民’之举,何罪之有?!”
“难道非要抱着那本破账册,坐等朝廷那点连塞牙缝都不够的补给,眼睁睁看着瑶匪坐大,荼毒百姓,那才叫守规矩,那才是为官的正理?!”
字字铿锵,句句诛心!
嘿,小样儿,跟我玩程序正义?
老子直接用结果正义把你脸打肿!
常清云被这连番的质问和那叠铁证如山的文书,堵得是头晕眼花,气血翻涌,一张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得跟开了染坊似的。
“强词夺理!你这是强词夺理!”
他恼羞成怒,几乎是尖叫出声,指着角落里那几百支崭新的火铳,抓住了他自认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算……就算你来源勉强说得通,可私自存蓄如此巨量的火器,早已远逾规制!这是谋逆大罪!”
“再说了!”他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声音愈发尖利,“空口白牙,谁知道你这些兵会不会用?别是拿来装点门面的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到时候上了战场,一听见响,自己先尿了裤子!”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总算是戳到了对方的痛处。
毕竟,火铳这玩意儿,金贵又难伺候,整个大明朝,也没几支部队能玩得转。
然而,朱启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哈哈哈哈……”
朱启明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听得常清云心里直发毛。
“常先生既怀疑我兵士的操练,那不如……眼见为实?”
不等常清云反应过来,朱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猛地转身,对着校场厉声下令:“山地营火铳队第一哨!出列!”
“哗啦!”
一声整齐划一的甲叶摩擦声,三十名士兵如同被弹簧弹出一般,瞬间从队列中闪出,动作迅猛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常清云还没看清,那三十人已经在他面前站成三排,队列笔直,纹丝不动。
“目标,百步之外标靶!”
“蒙眼装填,三发速射!”
“准备!”
蒙……蒙眼装填?!
常清云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都傻了。
你他娘的在逗我?眼睛睁着都未必能把那该死的火药倒进洞里,你还蒙着眼?疯了吧!
然而,接下来震撼的一幕,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只见那三十名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地解下脸上那块古怪的黑色方巾,反手便蒙住了自己的双眼,系得死死的。
嘿嘿,让你看看什么叫多功能战术面罩!
在常清云那双由惊愕转为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三十名士兵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他们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三十台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
清理铳管、从腰间特制的牛皮子弹盒里取出纸壳定装弹、用牙咬开、将定量火药倒入枪口、塞入铅弹、抽出搠杖猛力压实、装上火帽……
一连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他们全程蒙着双眼,却做得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与差错!
那份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那份对武器的绝对掌控,看得常清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放!”
朱启明冰冷的命令,如同一道催命符。
“轰!轰!轰——!”
不是一声,也不是几声,而是连绵不绝、如同夏日惊雷般的密集轰鸣,瞬间炸响!
浓烈的硝烟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味,猛地扑面而来,呛得常清云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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