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穹核心,王座领域。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绿光,从覆盖着活体菌丝的巨大穹顶垂落,将每一寸空间都浸泡在粘稠的生命与腐败的混合物中。空气中弥漫着孢子,如同亿万微小的绿色星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灼热的沙砾。脚下,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或岩石,而是厚实、搏动、温度惊人的菌毯。它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壁膜,随着菌主那无法形容的庞大意志,缓慢而有力地收缩、舒张。每一次“心跳”,都有一股磅礴却腐朽的生命能量浪潮般冲刷过整个空间,带来毁灭的威压,也带来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裴度猛地单膝跪地,右拳狠狠砸在滚烫的菌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嗤”声。荆棘冠冕紧箍着他的头颅,那些尖锐的棘刺仿佛活了过来,正疯狂地向他的颅骨深处钻凿。每一次钻凿,都伴随着菌主冰冷、黏腻的低语,如同亿万条蛆虫在脑髓中蠕动、啃噬。
“看见了吗?裴度……你的归处……”菌主的声音直接在意识里震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就在那里……你残缺的答案……你渴望的‘完整’……”
那低语并非虚妄。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撕扯感,如同无形的钩爪,死死拽住了他的心脏,将他粗暴地拖向王座左侧那片被更加浓郁、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绿色菌雾所笼罩的区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就在那浓雾之后,有东西在呼唤他。一个与他自身存在本源共鸣的“点”——他的克隆体!
“呃啊——!”裴度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抬头。他的左眼已经完全被荆棘覆盖,细密的黑色根须刺破眼睑下的皮肤,像丑陋的裂纹蔓延开去,眼球本身则闪烁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菌丝绿光。只有右眼还残存着一点属于人类的、被极致的痛苦和狂怒点燃的赤红。
“裴度!别去!”许霜药的声音穿透了菌主的精神低语和裴度自身的狂躁嘶鸣,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前所未有的急迫。共生连接的另一端,裴度那几乎失控的暴戾情绪和菌主疯狂侵蚀带来的剧痛,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进她的精神世界。她强忍着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头颅,试图通过连接传递自己的意志:“那是陷阱!它在利用你的感应!稳住心神!”
她艰难地维持着站姿,身体因为承受着双重痛苦而剧烈颤抖。汗水浸透了她的作战服,紧贴着她苍白如纸的皮肤。她的目光却异常锐利,死死锁定在王座正后方,那片菌丝构成、不断脉动的巨大能量节点——菌穹核心真正的“心脏”。无数粗壮的、闪烁着高能绿光的菌丝管道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深深扎入一个巨大的、如同某种生物巨大骨节般的惨白色结构内部。那结构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一次搏动,都有海量的能量洪流从中泵出,沿着那些管道输送到菌穹的每一个角落,滋养着这覆盖了整片大陆的恐怖生命体。
植物网络在她意识深处发出的警告信息,微弱却坚定,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不息。那信息指向王座核心——唯有彻底摧毁那个节点,才能打断菌主近乎无限的能量循环,瘫痪整个菌穹!这是唯一生路,也是她内心深处唯一能抓住的赎罪稻草——为自己曾经参与研发出这恐怖生物武器核心技术的罪孽。
“闭嘴!”裴度猛地扭过头,仅存的右眼血丝密布,恶狠狠地瞪向许霜药。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被本能和愤怒支配的狂躁,“你懂什么?那是我的……我的东西!它在等我!它在呼唤我!”共生连接因他激烈的情绪和即将拉开的物理距离而剧烈震颤,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衰减,取而代之的是连接本身被强行拉伸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这痛楚更加刺激了他,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只想撕碎眼前一切阻碍的凶兽,“滚开!别挡我的路!”
话音未落,裴度爆发出最后残存的全部力量。他脚下被踩踏的菌毯瞬间炸开一个焦黑的凹陷,整个人化作一道被荆棘黑影包裹、带着决绝毁灭气息的黑色闪电,义无反顾地撞向左侧那片浓稠的菌雾!他冲出的瞬间,许霜药清晰地感觉到维系两人的无形精神纽带被猛地绷紧、拉长到了极限,随即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开来的“嗡鸣”!
“裴度——!”
许霜药的呼喊被淹没在裴度冲入菌雾的呼啸声中。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一口腥甜的鲜血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共生连接没有断裂,却变得极其微弱、不稳定,如同狂风中的蛛丝,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痛苦脉冲和一片混乱狂暴的意志碎片传来。
他走了。
独自一人,冲向那几乎是明摆着的深渊。
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许霜药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但下一秒,王座后方那核心节点更加剧烈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重锤敲击在她的感知上。菌主庞大的意志似乎因为裴度的“入彀”而更加活跃,更加充满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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