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挤压着狭窄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霉味,还有一种…奇异的、类似雨后森林深处草木根茎的清新气息。这气息来自前方——那截破开实验室厚重混凝土地板、静静矗立在昏暗中的巨大根须。它通体流转着翠绿与银白交织的光芒,柔和的光晕驱散了地下空间最深沉的黑暗,在布满冷凝水珠和锈迹的管道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许霜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脱力和刚才信息素爆发的冲击而微微颤抖。她一只手紧紧按着颈侧那道依旧隐隐作痛的齿痕,指尖能感受到皮肤下轻微的灼热和搏动。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按在贴身战斗服的口袋上,隔着粗糙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枚来自菌穹指挥官、刻着抹杀王冠印记的冰冷菌核,正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寒意,如同一个微型冰窖贴着她的皮肤。
她的目光,越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根须,落在几米外蜷缩在阴影角落里的裴度身上。
他背对着她和根须,身体微微佝偂,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眉心的荆棘冠冕虚影黯淡得几乎消失,只有在他身体偶尔难以抑制地痉挛时,才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如同风中残烛。他的肩膀紧绷着,每一块肌肉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对抗着什么。空气里,那股变异的、如同剧毒荆棘般充满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虽然淡了很多,却依旧顽固地盘旋着,如同无形的荆棘牢笼将他自身也困在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感,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
刚才的失控,那几乎将她吞噬的暴戾眼神,那烙在颈侧的齿痕…像冰冷的烙印,刻在许霜药的神经上。但更深的,是洼地旁那些瞬间化为菌雕的幸存者凝固的绝望面孔。伪神的烙印,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裴度身上,也套在她的心上。
“他…很痛。”那个空灵、清澈,仿佛由无数叶片摩挲和林间微风组成的声音,直接在许霜药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感知。是青络。那巨大根须顶端的翠绿脉络微微脉动着,光芒流淌,如同在“注视”着裴度。“荆棘的冠冕在生长,根须却扎进了腐坏的土地。那里…有黑暗的种子在发芽,侵蚀着他记忆的根系。”
“腐坏的土地…黑暗的种子…”许霜药喃喃重复,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了地下水道实验室里,隐士那扭曲的电子合成音,想起了裴度面对手术记忆碎片时那崩溃般的痛苦和混乱。那场手术…两个许霜药的影子…是这一切的源头!“是记忆!他童年的记忆!被污染了!手术…那场手术有问题!”她猛地抬头,看向那流转着生机的根须,眼中燃烧着迫切的光,“青络!你能…你能看到吗?他的记忆!那场手术的真相!”
“记忆…”青络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像是古老森林在回忆久远的年轮。“那是深埋在意识土壤下的菌核。有些滋养生命,有些…孕育毒素。触碰它,如同挖掘埋藏着荆棘的根须,可能唤醒蛰伏的黑暗,也可能…伤及承载它的土壤本身。”他的话语带着警示,但并非拒绝。
“我必须知道!”许霜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松开按着颈侧的手,撑着冰冷的墙壁站直身体,走向蜷缩的裴度。“裴度。”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裴度痛苦的喘息。
裴度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有回头,但那紧绷的脊背线条透露出极致的抗拒。
“看着我。”许霜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强迫自己直视他低垂的脸庞。阴影中,他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刀,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眉心的位置,黯淡的冠冕虚影下,皮肤因为能量的冲突而微微发红。
“我知道你很痛。王冠在撕扯你,过去的阴影在吞噬你。”许霜药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她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向他紧握的拳头。“洼地那些人…那不是你的错。是王冠失控,是菌穹的陷阱。但如果你继续被这黑暗的种子折磨,被这混乱的记忆束缚,我们都会死!167个小时,裴度!菌主苏醒,一切都完了!我们必须找到对抗它的方法,而真相…就在你的记忆里!在那场手术里!”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冰冷的皮肤下,是灼热的颤抖和压抑的狂暴。
裴度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他猛地甩开许霜药的手,动作粗暴得几乎将她掀倒!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痛苦、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乱!
“真相?!”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轮在生锈的铁片上摩擦,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绝望。“什么真相?!是你把我绑在手术台上!是你把那该死的程序塞进我的脑子!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他猛地指向自己眉心的位置,那里黯淡的冠冕虚影随着他的激动而剧烈闪烁。“还是你想说…角落里那个…那个菌丝缠身的影子?!那也是你?!那也是真相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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