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
阿杰的身体像一块浸透了鲜血的冰冷铁块,死死压在她半边肩膀上。每一次踉跄的挪步,都榨取着她早已枯竭的体力,也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阿杰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生命之火,正在这污秽的绝望之地,一点一点地熄灭。他胸口的凹陷处,被温时绯用撕下的、早已被血浸透的破烂布条紧紧缠绕着,但暗红色的液体依旧在缓慢地、固执地向外渗出,在污秽的地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刺目的痕迹。
恐惧。
如同跗骨之蛆,冰冷地缠绕着她的脊椎,让她头皮阵阵发麻。不仅仅是对身后可能随时追来的财阀部队——尤其是那些如同死神般的处刑者——更深、更尖锐的恐惧,来自于陆沉熵胸前那点微弱的绿光!它如同一个诅咒,一个甩不掉的死亡标记!在“织网人”叛变、整个反抗网络可能早已被渗透成筛子的此刻,这稳定的信号,就是为追猎者点亮的最醒目的灯塔!温时绯甚至能幻听到高空中离子引擎的嗡鸣,幻看到猩红的独眼在层层叠叠的垃圾山阴影后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拖着阿杰,如同拖着沉重的十字架,在堆积如山、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垃圾迷宫中亡命奔逃。脚下的地面在持续不断的地底轰鸣中颤抖,腐烂的垃圾山不时塌方,露出下面锈蚀如怪兽獠牙的金属框架。视线因为脱水和疲惫而阵阵发黑,汗水混合着血污和灰尘,在她脸上冲刷出泥泞的沟壑,模糊了视线。
“阿杰…撑住…老枪…就快到了…” 温时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开口都带着血腥味。她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阿杰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是安慰,还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自我催眠。“向西…更深处的垃圾场…” 这是密文中唯一的生路,也是支撑她没有立刻倒下的唯一信念。
她机械地迈着步子,绕过一座散发着刺鼻氨水味的巨大废弃化工桶山。前方,垃圾的堆积似乎稀疏了一些,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地面布满了锈蚀的金属板和各种巨大机械的残骸,如同一片钢铁的坟场。惨淡的、不知从堡垒哪个裂缝透下的微光,在这里显得稍微明亮了一点,但也将这片区域的荒凉和死寂映照得更加清晰。
就在温时绯拖着阿杰,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这片“坟场”边缘时——
嗖!
一道极其轻微、却带着高速破空声的锐响,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一堆扭曲的管道残骸后袭来!
温时绯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长期游走于生死边缘养成的本能让她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规避动作!她猛地将阿杰向旁边一堆相对厚实的金属废料后一推,自己则借力向反方向扑倒!
咄!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木(或者说入腐朽金属)声响起!
一支尾部带着灰色羽毛、通体黝黑、闪烁着哑光的金属弩箭,深深钉入了温时绯前一秒站立位置后方的、一块半腐烂的木质货箱残骸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袭击!不是财阀的制式武器!
温时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惊骇甚至暂时压倒了疲惫和恐惧。她狼狈地翻滚起身,背靠着一块锈蚀的钢板,迅速将霰弹枪架在身前,枪口警惕地指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心脏狂跳不止。是谁?下城的拾荒者?还是…“织网人”叛变后,财阀收买的其它势力?
垃圾场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崩塌轰鸣和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谁?!出来!” 温时绯嘶声喝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强行压下的恐惧。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中剥离出来,缓缓从那堆扭曲的管道残骸后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沾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厚重帆布外套,袖口和裤腿都用粗糙的皮绳扎紧。脸上覆盖着一个用废弃金属零件和皮革粗糙拼接而成的、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呼吸面罩,面罩边缘沾着深色的污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交叉背负着的两把武器:一把是枪管粗短、闪烁着危险蓝光的自制霰弹枪;另一把,则是一把造型狰狞、弓臂上缠绕着生物筋腱和金属丝、散发着冰冷煞气的重型弩!他裸露在外的、肌肉虬结的手臂上,布满了陈旧的疤痕和新鲜的擦伤,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
他的眼神,透过呼吸面罩的眼孔投射出来,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深沉的厌恶。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在温时绯和她身后昏迷的阿杰身上刮过,最后死死钉在温时绯脸上。
“女人。”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浓重的下城口音,“你带来了什么?”
温时绯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我们…在逃命!被财阀的清道夫追杀!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一条生路!”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但其中的疲惫和绝望却无法完全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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