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维生舱冰冷的合成灯光下,陆沉熵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的虚无感,仿佛灵魂还陷在那片工厂地下崩塌的黑暗里。
痛楚并未消失,而是换了一种更深入骨髓的形式。左臂…从肘部以下,空荡荡的。一种尖锐的、生理性的幻肢痛如同幽灵般缠绕着断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清晰的抽痛。更深的痛来自躯干内部,被狂暴能量强行“煅烧”弥合的骨骼、肌肉和神经,如同强行拼合的破碎瓷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内部尚未完全融合的创伤,发出无声的呻吟。他尝试着抬起仅存的右臂,动作僵硬而滞涩,肌肉深处传来撕裂般的酸痛。
他转动干涩的眼球,视线落在自己残破的躯干上。皮肤表面,那些曾经被灼热能量纹路覆盖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淡银色的、如同液态金属冷却后的奇异疤痕。它们蜿蜒在胸腹之间,覆盖着肩头巨大的创口边缘,甚至延伸到了仅存的右臂上。这些疤痕触感冰凉光滑,与周围正常的皮肤组织格格不入,像是一种强加的、不属于他的烙印。目光最终落在紧握的右手上。那柄魔刃依旧被他死死攥着,刀身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幽暗,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原本缠绕其上的不祥紫电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水银般缓缓流淌的奇异光泽,在刀身表面无声地滑动。它安静得可怕,却散发着一种比以往更加内敛、更加深邃的危险气息。陆沉熵能感觉到刀柄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脉动,如同深渊的心跳,与他残破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每一次脉动,都带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脑内芯片核心深处的悸动。这把刀…和他一样,都被彻底改变了。
“你醒了。”一个平静却难掩疲惫的声音在舱门处响起。温时绯站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沉静。她的双手包裹在厚厚的、散发着微弱治疗光波的绷带里,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她走到维生舱边,目光扫过他布满银色疤痕的残躯和那柄幽暗的魔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惜,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感觉怎么样?”
陆沉熵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还活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舱外昏暗的走廊,“阿杰…铁砧…猴子?”每一个名字都问得异常艰难。
温时绯沉默了一瞬,声音低沉下去:“阿杰伤得不轻,多处骨折和内出血,在隔壁治疗。铁砧…胸骨塌陷,脊椎受损,还在重症监护,情况不乐观。”她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吐出最后的名字,“猴子…没能出来。他引爆了那个能量电池…和那台‘清道夫’…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猴子那最后一声咆哮仿佛还在耳边炸响。陆沉熵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牵扯得全身伤口剧痛。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悲愤和无力感的洪流狠狠冲撞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他紧握着魔刃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刀身上流淌的水银光泽似乎也随之加速。
“堡垒…情况?”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情绪。
“很糟。”温时绯的声音带着沉重,“精神污染指数虽然因为工厂核心最后的干扰和清漪的努力屏蔽有所回落,但依旧在危险阈值之上。被彻底侵蚀、失去理智的人每天都在增加。物资匮乏,药品短缺。‘方舟’信标(七芒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能量反应虽然暂时稳定,但谁知道下一次打击什么时候降临?财阀的舰队像秃鹫一样在外围盘旋,黑蛇帮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他们似乎嗅到了堡垒的虚弱。”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凝重无比:“最棘手的是清漪…她体内的主控芯片…还有‘零号’计划的真相…现在堡垒里人心惶惶。一部分人把她视作唯一的希望,另一部分人…把她当成随时会引爆、毁灭所有人的定时炸弹。关于是否…‘处理’掉她,以绝后患的流言…已经开始在暗地里传播了。”
“处理?”陆沉熵猛地睁开眼,仅存的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如同受伤的孤狼,“谁敢动她?!”魔刃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意,幽暗的刀身微不可察地嗡鸣了一声,那股冰冷的脉动瞬间变得清晰。
“现在还没人敢明着来,但‘信标’的压力很大。”温时绯按住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堡垒需要稳定,需要力量,更需要一个能对抗财阀和‘方舟’的方向。你现在…是堡垒的精神支柱,陆沉熵。很多人亲眼看到你在工厂的奋战,看到你活了下来。你必须尽快站起来。”
精神支柱?陆沉熵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感受着体内如同破损机器般运转的痛苦,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他现在连握紧拳头都如此艰难。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魔刃上,那水银般流淌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诱惑着,也警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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