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世昌踏进寝殿时,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震落梁上积尘。
他站在寝殿中央,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权势。
染血的玉如意被肖世昌掷于案上,铜炉里炭火“噼啪”爆出几点火星,映得他眼底猩红一片。
“殿下三思!”翟群膝行两步拽住他袍角,山羊须上还沾着方才溅到的血沫,“那沁荷五年前就被皇后杖责出宫,如今……”
“正因如此才妙。”肖世昌用断如意挑开翟群的手,血珠顺着檀木纹路滴在青砖缝里:“我那太子哥哥至今还忘不了这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你们猜,若他知晓心上人被个穷酸书生日日毒打……”
阴影里突然传来瓷器碰撞声。
兵部侍郎张文焕正往茶汤里掺药粉,闻言抬头:“臣已查实,那林姓书生三日前刚在春月楼赎出沁荷,现住在榆树巷。”
他的指尖轻弹杯壁,开口道:“此物名‘乌头引’,连服七日便可令人癫狂——若是沁荷将这东西带入东宫……”
殿内烛火猛地一跳。
肖世昌盯着茶盏里沉浮的药末,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东宫偏殿门缝里渗出的血,混着肖长珏发疯般的嘶吼。
那时沁荷才十七岁,小腹隆起的样子像只待宰的羔羊。
他突然笑了笑,嘴角勾起慎人的弧度:“如此,甚好。”
更漏滴到三更时,榆树巷传来破门声。
沁荷被拽着头发拖出卧房时,藕荷色中衣还沾着药渍——她刚给咳血的丈夫熬好汤药。
“娘子救我!”林书远被按在院中石磨上,脖颈横着把解腕尖刀。
持刀人咧嘴露出黄牙:“沁荷姑娘,听说您旧主是当今太子爷?”刀尖拍打林书远的面颊,他开口道:“你若是还想让你夫君活的话……”
“你说!求你别伤害他!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沁荷的声音颤抖,满面泪痕模糊了双眼,她哭着跪在地上。
“劳烦明日去东宫传句话……”持刀人笑着,嘴里一字一顿的吐出几句话。
闻言,沁荷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不,不可能,太子殿下对我有恩,我不能……”
“那便是舍弃你的夫君喽?”黄牙漏出满嘴,那人笑着将刀刃深了几寸。
林书远的脖子已经渗出献血……
“娘子!”
“我去!我去!”沁荷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哭着摆了摆手:“我夫君身子不好,求大人放过他,您让我做的,我都做,求您,求您……”
持刀人笑了笑:“这才对嘛……做好了自然会把你丈夫还给你,等着吧姑娘。”
她看着丈夫被塞进马车,车帘掀起时露出半张极为熟悉的侧脸——是肖世昌府上的管事贵平。
次日清晨。
“求姐姐通报。”她将玉镯塞给肖长珏分到她身边的侍女阿桃,声音比秋日的金蝉还颤:“就说……就说奴婢活不下去了……”
肖长珏闯进偏殿时,沁荷正蜷在贵妃榻上发抖。
藕荷色衣衫裂开道口子,露出腰间狰狞的鞭痕。
"他打的?"太子指尖悬在伤处上方,喉结滚动得像吞了炭火。沁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殿下别碰……脏……”
话未说完便被揽入怀抱。
肖长珏的莽龙纹蹭过她伤口,声音哑得不成调:“跟我回东宫。”
沁荷在他的怀中颤抖,眼泪无声地浸湿了肖长珏的衣襟。
她不敢抬头,怕对上肖长珏那双盛满痛惜的眼睛。
“殿下……”她声音细若蚊蝇,指尖攥紧他的衣袖,“奴婢……不值得您这样。”
肖长珏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上的淤青,眼底翻涌着怒意:“那个畜生,叫什么名字?”
沁荷闭了闭眼,林书生被按在石磨上时惊恐的眼神,肖世昌府上管事阴冷的笑容在她脑海中轮番闪过。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林……林书远。”
“林书远?”肖长珏冷笑一声,眸中杀意骤现,“好,很好。”
他松开她,转身朝殿外走去,声音冷硬如铁:“陈奇玉!”
守在门外的陈奇玉立刻躬身进来:“殿下。”
“去查榆树巷的林书远,把他带到我面前。”肖长珏一字一句道,“记住,我要活的。”
陈奇玉领命退下,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沁荷的心跳几乎停滞。
她不能让肖长珏见到林远——否则,肖世昌的计划就会败露,而她的丈夫……必死无疑。
“殿下!”她猛地跪倒在地,拽住肖长珏的衣摆,“求您……别去寻他。”
肖长珏皱眉:“为何?”
沁荷的指尖发颤,声音带着哭腔:“他……他虽待我不好,可终究是奴婢的夫君。若殿下因奴婢伤了他,奴婢……奴婢日后如何自处?”
肖长珏盯着她,眼神复杂。
半晌,他缓缓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沁荷,你当真愿意和我回东宫?”
沁荷的眼泪滚落,却轻轻点头:“……是,奴婢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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