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早朝的铜钟声方歇,苏婉儿便捧着青竹封套的供词副本站到了丹墀之下。
她能听见身后王大人重重的鼻息,像闷在瓮里的雷——这老头昨日还拍着朝珠骂她越权,此刻却因供词上“安昌侯府”四字,喉结在补服下滚了又滚。
“启禀陛下,此乃陈礼在诏狱亲笔所书。”苏婉儿展开封套时,指尖在竹篾上轻轻一叩,封泥应声而裂。
泛黄的纸页展开瞬间,殿中响起抽气声——最上头一行小楷赫然写着“受安昌侯府周管事指使,联合户部员外郎张铭、兵部主事李同虚报粮价”,后面还缀着七八个红笔圈起的名字,皆是近年在粮务上活跃的老臣心腹。
王大人的朝笏“当啷”砸在玉阶上。
他踉跄两步,白须被气浪掀得翘起:“这、这分明是栽赃!陈礼那泼皮的话如何作数?”可话音未落,他的目光扫过“张铭”二字时突然顿住——张铭正是他最器重的门生,上月还替他送过两坛女儿红。
赵顼斜倚龙椅,拇指摩挲着供词边缘的折痕。
他抬眼时,殿外的日光恰好穿过云隙,将金漆蟠龙照得活了似的:“王卿可知,朕昨日派内厂查了城西刘正明旧宅?”他将供词往案上一按,“地窖里堆着三十箱账本,记的全是‘周管事’名下的粮款往来。”
王大人的脸由红转白。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句“此案确需从长计议”,便攥着朝笏退到了班列末尾。
赵顼的目光掠过殿中发白的几员老臣,忽然笑了:“既然如此,朕便新设‘粮务监察司’。”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玉,“着赵侍郎为司正,玉昭郡主为顾问,直接对朕负责。每月初三验粮,粮价官定,违者——”他指尖重重划过御案,“按贪墨论,株连九族。”
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赵侍郎的官靴在金砖上蹭出半道白印,他慌忙叩首:“臣必不负圣恩!”而那几个被供词点到名的官员,此刻连头都不敢抬,冷汗顺着脖颈渗进朝服里。
退朝时,苏婉儿落在最后。
她望着王大人佝偻着背往殿外走,袖口还沾着朝笏砸地时的金粉——这老头从前总说“女子不可干政”,如今倒比谁都怕沾上官非。
小梅捧着披风迎上来,轻声道:“郡主,陛下传话,晚膳后去御花园。”
月亮爬上东墙时,苏婉儿踩着满地银霜进了御花园。
赵顼正立在漱玉亭边,龙纹暗绣的常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转身时,腰间的玄玉牌撞出清响:“今日早朝,你那供词里的名字,倒有一半是朕想动却动不得的。”
苏婉儿垂眸轻笑,袖中还留着伪造供词时的墨香——陈礼的笔迹是她对着诏狱卷宗练了三夜才仿成的,那些名字更是挑了与安昌侯走得最近的。
“陛下圣明,臣妾不过是替陈礼补了几句‘真心话’。”她抬头时,月光正好漫过眉梢,“只是安昌侯...他在军中经营二十年,怕是不会轻易认栽。”
赵顼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的朱砂痣:“朕等的就是他动。”他望着远处宫墙下晃动的黑影,声音忽然低了些,“方才朕让小德子去库房取玉盏,撞见安昌侯府的马车从角门出去——你说,他们会不会急着去‘串供’?”
苏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宫墙下的槐树影里,确实有团深青色的衣角闪过,像片被风卷走的乌云。
她忽然想起陈礼在诏狱里那句“真正要你命的”,喉间泛起一丝冷意——看来,那藏在棋盘后的执棋人,终于要掀桌子了。
“起风了。”赵顼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上,目光却仍锁着那团黑影。
御河的水在脚边哗啦作响,远处钟鼓楼传来三更梆子声,混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鸦鸣,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夜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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