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赵顼重新坐回龙椅,指尖敲了敲御案,"你说郡主栽赃,可这满殿的证物,倒像是你自己往套里钻。"
李掌柜瘫坐在地,锦缎官靴沾了青石板的灰。
他张了张嘴,想说"定是有人仿写",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账册上的签名,是他亲手写的;那粮袋底部的"婉"字,是他让人缝的;就连那蓝岫玉,也是他亲自挑的。
苏婉儿垂眸看着李掌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早算到这老狐狸会反咬,所以昨夜在御书房,除了绣"婉"字,还让小梅去丰禾庄后坡查了松脂作坊——有些证据,要藏在明处,才扎得更深。
"陛下。"她福了福身,目光扫过阶下脸色发白的李掌柜,"臣妾还有一事要禀......"
李掌柜突然猛地抬头,正撞进苏婉儿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他喉咙发紧,终于憋出一句:"定是有人仿写!"
苏婉儿的冷笑还挂在嘴角,指尖轻轻划过案上的账册。
她知道,这老狐狸的急辩,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的水里藏着。
李掌柜的喊声响得撞着蟠龙柱嗡嗡回响,他脖颈上的青筋像蚯蚓般爬过松弛的皮肤,右手下意识攥住左腕——这个动作太明显,连丹墀下的朱大人都眯起了眼。
苏婉儿的冷笑在殿中扩散,月白裙裾随着她抬步轻颤:"李掌柜既说有人仿写,不妨请太医张验验你的右手腕骨。
三日前卯时,你在丰禾庄后巷踩了冰溜子,腕骨骨裂,这等伤筋动骨的疼,写起字来可还稳当?"
"你、你怎会知道——"李掌柜的声音突然哽住,浑浊的眼珠剧烈震颤。
他分明记得那日天没亮透,庄子里的仆役都还没起,连药铺的大夫都是他偷偷请来的......
"臣妾昨日让小梅去丰禾庄查松脂作坊,偏巧撞着药铺王大夫收账。"苏婉儿指尖轻轻叩了叩御案,"王大夫说,李掌柜付诊金时手直抖,连银钱都数错了三回。"
赵顼的目光似淬了火的剑,"张太医。"
"臣遵旨。"白发白须的太医张上前两步,玄色医袍扫过李掌柜蜷在地上的膝盖。
他屈指勾住李掌柜的右手腕,指尖刚触到脉门,李掌柜便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额头的汗珠子啪嗒砸在青石板上。
"李掌柜这是怕疼?"太医张挑眉,"若真是骨裂,臣手法轻些便是。"不等李掌柜再躲,他已扣住那只颤抖的手,拇指缓缓按压腕骨内侧。
"啊!"李掌柜疼得整个人弹起来,额头重重撞在御案角,"疼、疼死了!"
太医张松开手,朝赵顼躬身:"陛下,此人右手腕骨确有骨裂痕迹,伤处未愈,近日执笔必使不上力。"他又瞥了眼案上那本账册,"账册上'丰禾'二字笔力沉稳,起笔收锋毫无滞涩——倒像是腕骨完好时写的。"
金銮殿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王大人的朝笏砸在自己脚面上都没察觉,只瞪圆了眼盯着李掌柜;李掌柜瘫坐在地,锦靴蹭着地上的水痕,嘴里还在呐呐重复"不可能",可尾音虚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
"陛下,臣妾还有一物。"
小梅的声音突然从殿角响起。
这小丫鬟今日穿了件青灰夹袄,发间只别着根木簪,此刻却挺直腰板,双手托着个描金檀木匣,匣子边缘还沾着星点泥渍——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苏婉儿接过匣子,掀开盒盖的瞬间,殿内飘起股霉味。
她抽出半卷泛黄的信笺,指尖扫过最末一行:"这是昨日夜里,臣妾让小梅守在李掌柜宅外,截获的从后墙扔出的联络函。"她抬眼看向李掌柜,"信里说'郡主若再查,即行灭口'——李掌柜,你说这是要灭谁的口?"
李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望着那卷信笺,喉结动了动,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郡主好手段!
连小人宅里的老鼠洞都翻遍了——"
"放肆!"赵顼猛地拍响御案,震得案上的茶盏跳起来,"你当朕的金銮殿是你家后院?"他起身时玄色衮服翻涌如浪,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刑部尚书刘正,即刻带人查封李府,提审所有仆从!"
"臣遵旨!"阶下站着的绯衣官员应声出列,腰间玉牌撞出清脆的响。
李掌柜突然像被抽了脊梁骨,瘫在地上哭嚎:"陛下明鉴!
小人都是被赵侍郎逼的!
他说西北军粮的缺口......"
"李掌柜!"苏婉儿突然提高声音,眼尾微挑。
李掌柜的话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信笺,唇角勾起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这老狐狸到底沉不住气,可赵侍郎那根线,哪能这么快就收?
赵顼的目光在苏婉儿脸上顿了顿,又转向瘫软的李掌柜:"刑部连夜审讯,朕要知道所有同党。"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至于你......"
李掌柜浑身剧颤,突然往前爬了两步,抓住苏婉儿的裙角:"郡主饶命!
小人愿招!
赵侍郎上个月还......"
"李掌柜。"苏婉儿弯腰,指尖轻轻拂开他的手,"你该对陛下说这些。"她退后两步,月白裙裾从李掌柜掌心滑走,像片落在雪地里的云。
赵顼重新坐回龙椅,目光扫过殿外渐起的北风。
他伸手虚扶苏婉儿:"今日你做得很好。"
苏婉儿福身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颤,"臣妾不过是做了该做的。"可她垂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攥紧——李掌柜急着攀咬赵侍郎,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把。
真正的棋局,才刚落第一子。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刑部的差役扛着封条冲进来。
李掌柜被架起时,还在扯着嗓子喊:"赵侍郎收了小人三万两银票!
就在他后宅的......"
"带下去!"刘尚书冷喝一声,差役的手掌重重压在李掌柜后颈。
苏婉儿望着那道被拖走的身影,耳中还回响着李掌柜破碎的喊叫声。
她知道,今夜的刑部大牢里,李掌柜的嘴会比现在更"松"——而赵侍郎此刻,怕是正坐在暖阁里,盯着炭盆里未燃尽的信笺,手心里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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