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站在妆台前,指尖抚过青瓷茶盏上的并蒂莲纹,指腹能触到釉面极细的冰裂纹——与那日赵顼送她的镇纸纹路分毫不差。
炭盆里的檀香混着梅香飘过来,她望着镜中自己微扬的眉梢,耳尖却因紧张泛起薄红。
昨夜预见里那抹青衫影子在脑海里晃了晃,她捏了捏袖中预先藏好的瓷瓶,瓶身凉得刺骨。
"郡主,春桃来了。"小梅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个圆脸宫女,鬓边的绢花有些歪。
苏婉儿转身时已换了副柔懦模样,眼尾微垂:"春桃,我昨日瞧着尚食局新派来的小宫女青禾手最稳,午膳的茶...你去叫她端来罢。"
春桃福身应下,发间银簪碰出轻响。
苏婉儿望着她退出门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角,那里搁着她晨起时命小梅备下的清水——与茶盏里的碧螺春颜色相近,却半分毒性也无。
殿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尚食局送午膳——"
青衫宫女捧着朱漆托盘进来时,苏婉儿正低头拨弄妆匣里的珍珠,余光却将她耳后那粒朱砂痣瞧得清楚。
与预见里分毫不差。
"青禾,把茶盏搁这儿。"她抬手指了指案头,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我最喜这新茶盏,定要亲自斟。"
青禾的手在托盘边缘顿了顿,很快又稳当当地将茶盏放下。
苏婉儿垂眸倒茶,青瓷盏里腾起白雾,她望着水面晃碎的倒影,突然想起赵顼今早说要亲自试毒的模样——他若真替她饮了这杯,此刻怕是已倒在御书房了。
喉间泛起酸意,她攥紧茶盏的手微微发抖,却还是将茶盏推到一边,端起那杯清水。
"郡主?"小梅在旁轻声提醒,"这是...您今早要的参茶?"
"嗯。"苏婉儿应得轻快,仰头饮尽。
喉间的清甜让她险些笑出声,却在放下杯子的瞬间捂住心口——预见里她正是此时毒发,此刻虽无大碍,却要演得像极。
指尖掐进掌心,她踉跄着撞翻妆匣,珍珠滚落满地。"头...好晕..."话音未落,人已软软栽进小梅怀里。
"郡主!"小梅尖叫着跪坐在地,怀里的人烫得惊人,"快传太医!
快!"
殿外顿时乱作一团,宫娥太监的脚步声像擂鼓,有个小太监撞翻了炭盆,火星子噼啪溅在绣着缠枝莲的帐幔上。
苏婉儿闭着眼,能听见青禾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小梅哭腔里的"快去请陛下"。
门被重重撞开时,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赵顼的龙涎香先一步裹进来,接着是他带着惊惶的低唤:"婉儿?"
有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额头,比她佯装的热度更烫。"传张太医!"他的声音在发颤,"若治不好她..."后面的话被喉间的哽咽截断,苏婉儿能感觉到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在抖,像要把骨头捏碎。
张太医是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冲进来的,白胡子都散了,药箱"当啷"砸在地上。
他颤巍巍搭上苏婉儿的脉,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这...这脉象浮乱如游丝,像是中了..."
"中了什么?"赵顼掐着他的手腕,玄色龙袍的金线蹭在太医的灰布衫上,"说!"
苏婉儿在昏迷中轻轻"嘤"了一声,眼尾泄出半滴泪。
张太医被这动静惊得一抖,脱口而出:"断魂草!
此毒发作需得半柱香时辰,老臣...老臣这就开方!"
"半柱香?"赵顼突然松开手,转身时带翻了妆台,珍珠滚得满地都是,"传旨!
封锁所有宫门,今日未时前出入之人一概盘查!"他蹲下来将苏婉儿抱进怀里,声音像淬了冰,"若让投毒者跑了,你们提头来见。"
苏婉儿在他怀里装得更弱,指尖悄悄勾住他的龙纹袖扣。
殿外很快响起铜锣声,马侍卫的声音清晰传来:"各宫各殿听令,闭宫门,查腰牌——"
大约半柱香后,殿门再次被推开。
马侍卫的玄色箭袖沾着草屑,押着个蒙脸黑衣人进来:"陛下,此人躲在偏殿角落,身上搜出这个。"他摊开掌心,一枚青铜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刻着'陈'字。"
苏婉儿的睫毛猛地一颤——那是苏府后巷陈公子腰间常挂的玉牌样式。
她强撑着抬起手,指尖擦过令牌边缘:"可是...受谁指使?"
黑衣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癫狂:"你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不过是替死鬼罢了!
先皇后的血脉早死在二十年前,你算什么东西——"
"住口!"赵顼的指节捏得发白,将苏婉儿往怀里带了带,"拖下去,仔细审。"他低头看她,眼底的阴鸷慢慢软成一潭水,"可还难受?"
苏婉儿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陛下,臣妾想...见见陈公子。"
赵顼的瞳孔缩了缩,很快又舒展成温驯的模样:"好。
朕这就宣他进宫。"
殿外的更漏敲了三下,苏婉儿望着窗纸上摇晃的树影,听着小太监跑远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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