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婉儿已立在东跨院廊下。
她左手攥着褪色的包裹带,指节因用力泛白,右手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牌——那是赵顼昨日塞给她的,温凉的玉质贴着肌肤,像颗定心丸。
包裹里除了生母的旧帕,还有叠得方方正正的御书房伴读信笺,边角被她反复抚平,连折痕都浅了几分。
"小姐,车驾备好了。"小丫鬟春杏抱着个锦匣跑来,"柳夫人说...说让您用这个装文书。"她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不忿,"奴婢瞧着,这匣子是二小姐前日刚得的。"
苏婉儿垂眸,匣身雕着缠枝莲纹,确实是苏若柔最爱的款式。
她伸手接过,指尖在匣沿轻轻一叩——内侧刻着"柔"字,很浅,不仔细看几乎瞧不见。
"替我谢柳夫人。"她将包裹塞进匣中,抬头时已换上得体的笑,"走吧。"
宫门前的石狮还浸在雾里,朱漆大门像张巨兽的嘴,吞着往来的宫娥太监。
苏婉儿站在青石板上,看自己的影子被晨雾揉得模糊,喉间发紧。
"苏姑娘。"
沙哑的唤声从门内传来。
她转头,见个穿青灰宫服的老太监扶着门柱,脸上堆着笑,眼角皱纹里还凝着晨露——是阿福。
"奴才奉皇上口谕,特来迎您。"阿福躬着背,拂尘在身侧轻扫,"皇上说您第一次进宫,怕迷了路。"
苏婉儿忙福身:"有劳公公。"
阿福却没急着带路,反从袖中摸出个青瓷茶盏:"先喝口姜茶暖暖,宫墙里的风凉。"茶盏递到她面前时,她瞥见他手背上的老茧,像松树皮似的,"御书房的规矩,奴才在路上给您念叨念叨?"
"劳烦公公。"苏婉儿捧着茶盏,姜辣从舌尖窜到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御书房在养心殿东偏殿,每日卯正三刻开门。"阿福引着她往门内走,青石板在脚下发出"哒哒"的响,"伴读的活计分两样:一是替皇上整理奏疏典籍,二是陪读时解经释义。
您昨日说的'藏富于市',皇上今早还同奴才提呢。"他忽然顿住脚,转身时拂尘扫过她的锦匣,"对了,皇上最厌文书迟误,往后无论多晚,当日的折子必得理完。"
苏婉儿攥紧茶盏:"记下了。"
"还有避讳。"阿福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两侧宫墙,"御书房的墨是贡墨,研时手要稳;皇上批红的朱砂盒,您碰都碰不得。"他指节叩了叩廊柱,"去年有个小太监碰了朱砂盒,如今还在浣衣局呢。"
苏婉儿喉结动了动,手心沁出薄汗。
她望着阿福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赵顼说"阿福跟了朕十年"——这老太监的每句话,都是拿岁月熬出来的经验。
御书房的门是乌木做的,推开来,满室檀木香裹着墨香涌出来。
苏婉儿站在门槛处,望着案几上堆成山的奏疏,心跳陡然加快。
最上面那份是户部的《盐铁税赋报》,字迹工整得像印出来的,她扫了两眼,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宿主使用'过目不忘'技能,记忆留存度+10%。"
"苏姑娘?"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皇上说您爱读书,这些是今日要理的。"他指了指案头,"奴才去给您拿炭盆,这屋子阴。"
等阿福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苏婉儿挽起袖子坐了。
她翻开第一份奏疏,是江南织造的请安折,字里行间全是"圣恩浩荡";第二份是刑部的秋审名单,二十七个名字,她扫一遍便记住了;第三份...她指尖一顿——正是赵顼提过的《盐铁论》批注,墨笔小字密密麻麻,夹着朱笔的御批。
"藏富于市,藏的是民心。"她轻声念出赵顼的批注,系统提示音又响:"记忆留存度+20%。"
午膳是小太监送来的,青玉碗里盛着鸡丝粥,配两碟酱菜。
苏婉儿刚吃两口,窗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那就是新伴读?"
"嘘——"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御书房的伴读,皇上跟前的人呢。"
她抬头,见两个穿绿衫的宫女站在廊下,其中一个抱着个蓝布包袱,另一个正扒着窗棂往里瞧。
见她望过来,两人慌忙福身:"奴婢小桃,这是阿菊,给苏姑娘送炭来了。"
阿菊把炭盆放在火塘边,偷眼打量她:"姑娘可听说了?
德妃娘娘昨儿又罚了储秀宫的掌事宫女,就为人家说错了句'月满则亏'。"
小桃戳了戳阿菊的腰:"你怎么什么都说?"
"怕什么?"阿菊撇撇嘴,"苏姑娘是皇上钦点的伴读,又不是那些争宠的主儿。"她凑近苏婉儿,声音轻得像蚊鸣,"奴婢听说,淑妃娘娘的哥哥在户部当差,前日递了份盐铁税改的折子,德妃娘娘的哥哥是兵部侍郎,最恨税改动了军饷...您说这折子,会不会到御书房?"
苏婉儿捏着粥勺的手紧了紧。
她望着阿菊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苏府里那些嚼舌根的仆妇——原来宫里头的水,比内宅还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