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三月,春寒仍在枝头徘徊,靖王府的暖阁浴池却蒸腾着热浪。雕花紫檀木桶里注满了滚烫的香柏水,林晚晚趿拉着鸳鸯戏水的棉拖鞋,跨进齐腰深的热水时,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妹妹你坐船头”,尾音陡然拔高——
“哎呦我去!这水咋跟煮饺子似的!”她拍着大腿坐直身子,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悬在梁上的鲛绡帐,惊飞了檐角一只打盹的麻雀。
“王妃,您慢着点!”秋菊端着鎏金铜盆踉跄进门,盆里漂着玫瑰花瓣,见她家主子泡得脸颊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赶紧递过一块灰扑扑的粗麻布巾,“您瞧这搓澡巾,补丁摞补丁,线脚都磨飞了,秋菊给您新缝了块细棉布的……”
“去你的细棉布!”林晚晚一把抢过旧布巾,在胳膊上狠狠搓了两下,粗麻布擦过皮肤发出“刺啦”声,几道红印子瞬间隆起,“这可是俺从东北背来的‘搓灰神器’,跟着俺过了三冬三夏,比你们这香胰子、澡豆顶用百倍!”她晃了晃布巾,上面的补丁在水汽中若隐若现,“在俺们那旮瘩,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穿开裆裤的娃,谁洗澡离得开这玩意儿?没它,都不好意思说自个儿洗过澡!”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吱呀”一响,萧玦披着墨色云锦浴袍走进来,乌发未束,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劲瘦的锁骨上。他刚从外间浴池出来,墨玉般的眸子扫过林晚晚手里的破布巾,眉峰瞬间蹙成川字:“又在折腾什么?本王在书房都听见你咋呼了。”
林晚晚眼睛一亮,像发现稀世珍宝般举起布巾,水珠顺着布纹滴在木桶边缘:“死鬼!快来试试俺这宝贝!你看你后颈那片红,准是用澡豆搓狠了,使错家伙事儿了吧?”
萧玦盯着布巾上星星点点的补丁,又看了看林晚晚亮晶晶的杏眼,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青筋跳了跳:“本王从不用这等……粗陋之物。”
“别介啊!”林晚晚光脚跳出木桶,水珠砸在青砖上迸成碎玉,她拽住萧玦的浴袍带子就往木桶边拖,“就试一小下!保证搓完浑身得劲,赛过瑶池仙翁吃蟠桃!”
萧玦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浴袍散开半幅,露出紧实的胸膛。他看着林晚晚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颈间,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浴桶,无奈地叹了口气:“胡闹。”嘴上斥责,脚步却跟着她挪到桶边,撩起衣摆坐进温热的水里。
林晚晚蹲在桶边,将搓澡巾在水里浸透,突然“哎哟”一声:“王爷您这后背,跟抹了层锅灰似的!”布巾在他背上一搓,白花花的泥卷应声而起,粘在粗麻布的纹理里,“看见没?这就是你平时用澡豆搓不下来的‘老泥’!俺们东北人管这叫‘攒了十八年的福气’!”
萧玦回头瞥了眼布巾,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他活了二十有八,驰骋沙场时滚过血泥,却从未见过自己皮肤上能搓出这等“奇观”,仿佛被扒了层皮般刺痒。
“忍着点啊!头回搓都这德行!”林晚晚铆足了劲,布巾在她手里“唰唰”作响,搓得萧玦后背泛起红潮,“俺们那旮瘩搓澡讲究‘三蒸三搓’:先在热水里泡得骨头缝发软,再用搓澡巾狠搓三遍,最后拿凉水‘激’一下,那叫一个通透!”
萧玦起初绷着脊背如临大敌,渐渐却感觉一股热流从皮肤渗进肌理,紧绷的肩颈肌肉竟松快起来,忍不住低哼一声。这声低哼被林晚晚捕捉到,她更来劲了,连他手肘的死皮都没放过,搓得萧玦像只被开水烫过的虾子,浑身通红。
“咋样?舒服不?”林晚晚擦着额角的汗珠,杏眼里满是期待,活像等着夸奖的孩童。
萧玦咳嗽一声,别过脸去看雕花窗棂:“……尚可。”指尖却偷偷在手臂上蹭了蹭,确实比用澡豆清爽百倍,那层若有若无的黏腻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事如长了翅膀般飞遍王府,三日后的辰时,柳侧妃捏着绣帕“偶遇”在浴池边教秋菊搓澡的林晚晚。她捂着鼻子退后半步,锦缎裙摆扫过地面:“妹妹,听闻你让王爷用那粗麻布擦身?如此粗鲁之举,伤了王爷龙体可如何是好?”
林晚晚正将搓澡巾卷成麻花状演示,闻言斜睨她一眼,上下打量她满身的苏合香:“侧妃娘娘,您这香粉味,隔着三条街都能熏倒只苍蝇,还好意思说俺粗鲁?”
柳侧妃脸色一僵,帕子绞得更紧:“我用的是南海进贡的龙脑香胰,岂是你那破布巾能比的?”
“强啥强?”林晚晚将搓澡巾“啪”地甩在桶边,水花溅上柳侧妃的裙角,“俺这布巾能搓灰,你那香胰子能吗?昨儿个王爷还跟俺说呢,”她突然凑近柳侧妃,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用了俺这搓澡巾,晚上睡觉都不踢被子了,说浑身舒坦得能打套拳!”
柳侧妃气得指尖发抖,正要反驳,萧玦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侧妃在此作甚?”他披着暗纹浴袍走来,发间还挂着水珠,显然刚用罢早膳澡。
柳侧妃眼睛一亮,福了福身:“王爷,臣妾见王妃用粗布擦身,恐伤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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