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沉到西厢房老槐树杈时,雕花软轿的吱呀声穿透了晚晴院的蝉鸣。林晚晚正蹲在葡萄架下,用狗尾巴草给春杏编蚱蜢,草叶在指间绕出翠绿的弧线,忽听得秋菊跌跌撞撞跑过月亮门,鬓角碎发黏着汗珠,连声道:“大小姐!老夫人的软轿停在垂花门外了!还带着柳夫人和二小姐呢!”
手里的草蚱蜢“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林晚晚掸了掸月白色襦裙上的草屑,唇角勾起抹狡黠的笑。她故意将裙摆上的褶皱抻得笔挺,那料子是上月老夫人赏的云锦,在暮色里泛着珍珠光泽。“来得好,省得我挪窝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说着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倒像是盼着这场好戏开场。
老夫人被两个婆子左右搀扶着走进来,赤金点翠凤钗在鬓边晃出细碎流光,每一步都踩着青石砖的纹路,透着侯府老祖宗的威严。她身后的柳氏眼眶红肿如熟透的桃子,水袖下的手指绞得帕子发皱,而林薇薇则低着头,翡翠护甲掐进掌心,眼角却像钩子似的往林晚晚身上瞟。
“祖母万安。”林晚晚屈了屈膝,尾音拖得老长,像极了东北大炕上拉家常的调调,“哎呦喂,今儿个是哪路神仙吹的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咋还捎带脚领了‘重量级’嘉宾?”她特意把“重量级”三个字咬得响亮,惊得廊下挂着的鹦鹉扑棱翅膀,学舌般叫了声“嘉宾”。
柳氏浑身一震,抬起的眼尾扫到林晚晚促狭的笑,又被老夫人一记眼风压了回去。老夫人在石桌边落座,侍女奉上的普洱冒着热气,她呷了口茶,茶盏叩在石桌上发出清响:“听说你最近很是‘热闹’?”
“热闹?”林晚晚往老夫人身边蹭了蹭,故意让月白色衣袖拂过石桌,“祖母可别听人瞎咧咧。要说热闹,咱府里谁能赛过姨娘?昨儿个我还瞅见她在我院子门口,对着小丫鬟们演‘哎呀我见着老鼠就腿软’呢!”
“林晚晚!”柳氏终于绷不住,“噗通”跪在青砖上,翡翠护甲刮得地面“嘶嘶”响,“母亲!您可要为儿媳做主啊!这丫头目无尊长,张口‘咋整’闭口‘滚犊子’,还教唆下人们学那些腌臜话,传出去咱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林薇薇见状也跟着跪下,珍珠耳坠晃得像要掉下来:“祖母,姐姐她不光骂母亲,还教春杏说‘你瞅啥’,那话粗鄙得能熏死人!”
老夫人眉头拧成个疙瘩,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时带着审视。林晚晚心里冷笑,面上却挤出委屈模样,像只求抚摸的小猫般往老夫人膝头蹭了蹭:“祖母,她们这是血口喷人啊!”她突然拔高声音,指向柳氏的手指因激动而发颤,“姨娘说我教下人们说粗话,可前儿个是谁指使春桃把我推下荷花池?又是谁往我点心匣子塞巴豆粉?那才叫‘坏水儿冒泡泡’呢!”
“你胡说!”柳氏尖叫着仰头,发间的银钗险些滑落,“春桃是失手,点心的事更是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林晚晚“啪”地一拍大腿,惊得葡萄架上的露珠簌簌掉落,“祖母您听我说——上回我落水醒来,姨娘哭天抢地往我床边扑,可她那水袖比我刚捞上来的裙角还湿乎!还有库房点心那事儿,春桃被抓包时脸白得跟灶王爷画像似的,姨娘您咋这会子装糊涂呢?”
她越说越激动,干脆蹲在老夫人面前掰手指头:“再说道教下人们说话这事儿——祖母您瞧瞧我这院子,先前春桃在时,哪个丫鬟见了我不是跟见了阎王爷似的?如今她们敢笑敢闹,为啥?就因为我教她们说‘咋整’,是让她们遇着欺负别憋着!总比有些人背后捅刀子强吧?”
老夫人看着林晚晚手舞足蹈的样子,又瞥了眼跪在地上脸色青白的柳氏,心里那杆秤渐渐偏了。她活了六十余载,后宅阴私见得多了,只是碍着嫡庶规矩不好点破。可林晚晚这通带着土腥味的“东北嗑”,硬是把柳氏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掰扯得明明白白,反倒显得真实得可爱。
“够了!”老夫人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出几滴,“晚晚,你纵有理,也需注意嫡女身份,哪有动辄‘滚犊子’的道理?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林晚晚立刻点头哈腰,装出乖巧模样:“祖母教训得是,孙女知错就改。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孙女——您说要是有人天天在背后使绊子,搁谁身上不得骂两句痛快话?总不能跟个闷葫芦似的,等着让人捏扁吧?”
柳氏见老夫人语气松动,赶紧磕头:“母亲,您瞧她还在狡辩!”
“我狡辩?”林晚晚猛地站起来,裙角扫过石凳发出“哗啦”响,“姨娘您可拉倒吧!上回您偷喝老夫人那罐百年参茶,让林薇薇往我屋里塞空罐子栽赃,当祖母真不知道?还有昨儿个您在我院子门口假咳嗽,不就是听见我教下人们说话,想摆嫡母架子吗?结果被我怼得脸绿得跟黄瓜似的,这就告到祖母这儿来了?”
连珠炮似的话砸出来,柳氏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参茶的事她早有耳闻,只是缺个由头发作,如今林晚晚当众说破,由不得她再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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