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的情话就和男人的裸体一样。

前者听听就行了，后者看看就行了。

别认真，认真你就输了。

爱丽丝对此接受良好，毕竟王尔德的存在显着提高了她的接受能力，于是她游刃有余地反问回去：

“您每天都想我这么多次的话，那您觉得，我每天要想您多少次才算公平呢？”

“啊……”

法国人张了张嘴，牵着她的手走进电影院，声音因为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噪音显得有些失真。

“请您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刻，想我一次就好。”

“请您在我们分别的那一刻，想我一次就好。”

“这就足够了。”

爱丽丝抬头看他，他湖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仍旧闪着温润的光，像翡冷翠的春天。

“那些我们没有相见的日子，您不需要我想您吗？”爱丽丝轻声问道。

“那些我们没有相见的日子，有我来想您就足够了。”

兰堂说：“而且，如果您在上一秒想我，那下一秒，我就会出现在您眼前的。”

话音落下的时候，上方的灯忽然熄灭了，熟悉的钢琴曲在银幕上响起，彩色的人物一个个在屏幕中登场。

厌倦繁文缛节，身心俱疲的安妮公主，庸庸碌碌的平凡记者乔，就这样意外相遇在罗马的街头。

一个走入了平凡的世界，去尝试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一个卸下了生活的压力，感受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活力和精彩。

哪怕只有短短一天的自由、快乐和爱情，哪怕未来也许永远不会再相见，但短暂的幸福依然可以慰藉往后余生。

爱丽丝看得很认真，她的思维宫殿里同样播放着这部电影，黑白色，1953年上映。

电影院内和思维宫殿里播放到同一个画面。

有记者问：“访问过的这么多城市中，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安妮公主沉默片刻，说：“各有特色，每个都令人难忘，很难选择。”

但最后，她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罗马，毫无疑问是罗马，我在罗马的日子定会永生难忘。”

在一片黑暗中，爱丽丝忽然问道：“兰堂先生还在追寻自己的过去吗？”

“是的。”

兰堂听到这个问题，眼神不自觉陷入茫然，“我总觉得，没有过去做指引，就不知道未来该前往哪个方向。”

爱丽丝没有再说话，兰堂转头看她。

恰在这时，银幕再度亮起来，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在空气中流淌。

微弱的灯光落在爱丽丝的脸颊上，她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堂在这时忽然发现，不知从哪里来的风一直吹动着爱丽丝的长裙，雪白的裙角轻触着他的西装裤，但他之前竟然一直没察觉到。

兰堂忽然问道：“爱丽丝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兰堂先生真的是间谍，那在你恢复记忆后，在你白发苍苍，容颜不再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人问你——”

“你一生去过那么多城市，你印象最深的会是哪一个？”

“您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兰堂愣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惊讶地说：“在爱丽丝心中，我能活到白发苍苍，容颜不再的时候吗？”

“哎？”爱丽丝也很惊讶，“原来兰堂先生也会转移话题吗？”

“没有转移话题，是真的很惊讶，我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祝福……能活到那个时候，无论对诗人，还是对间谍来说，都是一种祝福吧？”

“那么，兰堂先生会给出什么答案呢？”

“如果我真的能活那么久的话，也许我就没办法给出答案了，因为那个时候，也许我正和你居住在另一座城市。”

兰堂说：“对我来说，有你在的城市，才令我印象深刻。”

“但如果我在下一刻就死去，那么我可以给出答案，是——”

爱丽丝打断了他，“请不要说出来，兰堂先生，请不要说出来。”

“等你白发苍苍，容颜不再的时候，再告诉我答案吧。”

在闪烁的屏幕外，在昏暗的灯光中，兰堂看不清身边的少女是否在笑。

只恍然在朦朦胧胧间，在她紫罗兰色的眼瞳里，看到了如水波如月光一样溢满的温柔。

在音乐结束的最后一秒，在灯光全部亮起来的前一秒，兰堂俯下身，轻轻拥抱住身旁的爱丽丝。

“是横滨。”

他说：“我印象最深刻的城市是横滨，因为我在这里遇到了你。”

“一个失去过去的人，因为你的出现而得到了内心的安宁，不再痛苦，不再彷徨。”

“如果生命会在下一刻结束，那么，在这一刻，我一定要把答案告诉你。”

灯光亮起的时候，爱丽丝看着兰堂的面容，温柔的，破碎的……

不像个间谍，而像个诗人。

爱丽丝轻轻伸手抚摸他的脸，说道：“兰堂先生，等你的诗集写完之后，让我来做你的第一个读者吧。”

“同样，等我的小说写好之后，也请你来做我的第一个读者。”

兰堂问：“这是一个约定吗？”

“没错，一个诗人和作家的约定，要遵守哦。”

爱丽丝笑着说：“违背约定的人，会变成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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