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猛然睁眼,瞳孔里还残留着梦境的余韵。农舍斑驳的土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每一道裂痕都像是岁月用刻刀精心雕琢的纹路,诉说着过往的故事;晨光穿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格,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褪色的铅字在光线中轻轻颤动,像在低语着被时光封存的往事,每一道折痕都浸透着岁月的温柔。窗台上的野菊沾着夜露微微颤动,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为这份静谧添了几分生机。
怀中霜降温热的身躯,仿若寒冬里永不熄灭的暖炉,驱散了梦境残留的凉意,带来了真实的温暖。窗外,夜色如同战败的残军,正丢盔弃甲地褪去,一线曙光宛如出征的先锋,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染亮天空,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不同于往日梦醒时如惊弓之鸟般的心有余悸,此刻他的心中满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恰似饮尽了琼浆玉液,醉得酣畅淋漓,也醒得明明白白,仿佛参透了人生的奥秘。
霜降在他怀里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般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她仰起脸,那清澈的眼眸宛如倒映着星河的深潭,带着刚睡醒的懵懂与纯真:“你刚才心跳快得如同擂鼓,是做了美梦,还是……” 说着,她用微凉的指尖,如春风拂柳般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动作轻柔而温柔。发间飘落的桂花不经意间掉在夏至肩头,暗香浮动,像是谁在夜色里偷偷撒下的温柔咒语。
夏至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粗布麻衣下的心跳震得胸膛发烫,仿佛要将这份真实的温暖刻入灵魂深处。他低头凝视着霜降的眼睛,那里没有梦中的天真烂漫,却沉淀着历经风雨后的温柔与信任,恰似后山酒窖里那坛愈久弥香的老酒 —— 陶瓮封口的桑皮纸已泛黄,揭开时却溢出二十年陈酿的醇厚,越品越有味道。这份真实,远比梦境中镜花水月般的虚幻更加动人心魄,更加珍贵无比。
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黄铜铃铛碰撞出细碎的金光,似在为这份深情伴唱,清脆的声响里,藏着整个秋天的私语。
“梦到了……” 他声音沙哑,喉结滚动时带出篝火熏燎的烟味,带着顿悟后的从容不迫,“梦到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秋晓,美得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看似触手可及,实则一碰就碎,却又真实得让人分不清虚实。那梦境里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绚丽的烟火,虽然短暂,却在心底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话音落下时,恰好有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锯齿状的边缘还凝着夜露,似是听懂了这番话语,将脉络里的殷红慢慢晕染开来。
他拉着霜降布满薄茧的手起身,掌心残留着昨夜篝火烤红薯的余温,那抹甜香混着柴火灰烬的焦苦,在指缝间若隐若现。那扇历经三十载风雨的榆木门,在推开时发出老牛反刍般的呜咽,腐朽的木纹里嵌着两代人的掌纹,每道裂痕都是时光咬噬的齿痕。
门板内侧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的身高刻度,最顶端的那道线还残留着霜降出嫁前的雀跃。裹挟着艾草与稻谷清香的晨风扑面而来,霜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发梢上的野菊花瓣簌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那些细碎的金黄,像是谁撒落的星星碎屑。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犬牙交错的声音里,还混着磨坊水车转动的吱呀,为这宁静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气。
他们踩着露水浸润的青石板,霜花在鞋尖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小石桥拱起的脊梁上,青苔如岁月织就的绒毯,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石桥发出深沉的叹息,那声音像是老匠人用凿子在石板上刻下的诗句。
东方天际,鱼肚白像被浣衣女揉搓的棉絮,渐渐晕染成孔雀石般的青碧色,将浓稠的夜色缓缓稀释。头顶的星河如同褪色的锦缎,北斗七星化作被遗落的银勺,勺柄上最后两颗星子倔强地闪烁,仿佛是织女不慎遗落的发簪,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散发着清冷的光。
忽然,有只白鹭从芦苇荡中惊起,洁白的羽翼划破了这份静谧,羽翼下沾着的晨露,在半空划出晶莹的弧线,也为这幅乡村秋晓图添上了灵动的一笔。
西边的残月如同一柄淬火未冷的银钩,钩尖上凝着昨夜未化的霜雪,月光落在溪水里,碎成满河跳跃的银鱼。月轮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月晕,像是被时光磨旧的银器,清辉渐敛的光芒里,几片早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宛如失意的蝴蝶,在溪面画出层层涟漪。
晨雾在狗尾巴草的绒毛上凝成珍珠,每颗水珠都折射出微型的朝霞,仿佛大自然将整片天空都装进了这些晶莹的容器。岸边不知何时生长的野薄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清凉的气息揉进晨雾,叶片上的露珠顺着脉络滚落,滴在溪水里,惊起一尾红鲤,鳞片在晨光中闪过碎金般的光芒。
“听。” 夏至突然驻足,指腹抚过石桥斑驳的栏杆,那些凹痕里仿佛藏着几代人的故事。凹陷处还嵌着半枚锈蚀的铜钱,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不知是哪个孩童的无心之举,将它遗落在这方时光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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