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科考站蜿蜒的金属走廊泛着冷冽的银光,宛如嵌入冰原的巨大动脉,将科研区的各个建筑串联成精密的生命系统。林小满裹着厚重的深红色防寒服疾步前行,每一步都在中空结构的地板上激起连绵回响,仿佛在敲击某种神秘的冰原节拍器。三月的极昼如同永不熄灭的熔炉,将太阳熔铸成液态的黄金,顺着防辐射窗的棱线倾泻而入,在她肩头流淌出丝绸般的光晕,恍若披着晚霞的剪影在银色长廊中穿梭。
怀中垒至下颌的《极地气候年鉴》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泛黄的纸页边缘如同磨砂砂纸,反复摩挲着防风面罩,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这声音让林小满想起去年深冬,她在冰裂隙边缘采集雪芯样本时,冰层深处传来的古老冰川私语——那是跨越数万年的时间絮语,此刻却与她急促的呼吸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林研究员,需要帮忙吗?"
带着通讯器电流杂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像极了极光划破电离层时那转瞬即逝的爆裂声。林小满不用回头,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对方的模样:深蓝色防寒服左肩永远沾着仪器润滑油的暗痕,那是长期调试光谱仪留下的勋章;防雾镜片边缘凝结的冰晶,会在他转头时如星屑般簌簌坠落;还有那枚从不离身的银戒指,内侧镌刻的经纬度数字,如同锁住某个神秘时空的密码。
"不用,我能行。"林小满倔强地调整怀中的书山,最顶层1978年的年鉴已经倾斜出危险的角度,封面上"南极冬季气候异常研究"的烫金字样在强光下忽明忽暗。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轻笑,紧接着是防寒靴特有的"咔嗒"声,曹峰踏着金属地板的网格纹路快步追来,身上裹挟的零下四十度寒气扑面而来,竟在两人之间凝成细小的冰晶雾霭。
"七楼科考队办公室?"曹峰修长的手指点向电梯按钮,指节处还沾着调试射电望远镜时蹭上的碳粉,在银色面板上留下淡淡的印记,"我也正要去交极光观测报告。"他说话时,镜片上的冰晶恰好折射出微型彩虹,落在林小满护目镜的边缘,恍若他眼中流转的细碎光芒。
林小满点头的瞬间,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领口起球的浅灰色毛衣。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三个月前的图书馆:那个总在古籍区第三排书架前徘徊的身影,袖口晕染的咖啡渍像未完成的星云图,专注阅读六十年代极光记录时,睫毛会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此刻同样的毛衣裹着他挺拔的身形,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质感,袖口新添的补丁针脚细密,显然出自某人精心修补。
电梯发出古老机械的轰鸣,金属门缓缓开启的刹那,林小满怀中的文件夹突然雪崩般滑落。千钧一发之际,曹峰的手掌稳稳托住倾斜的文件堆,另一只手本能地扶住她的肩膀。隔着三层防寒布料,她依然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像南极夏日里短暂消融的冰面,带着令人心悸的灼热。那温度顺着接触点蔓延,竟让她想起在昆仑站观测时,仪器显示屏在极寒中泛起的幽蓝暖意。
"谢谢。"林小满感觉面罩下的耳朵烧得发烫,低头整理文件时,瞥见曹峰扶正年鉴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指节擦过她手背,像被静电轻轻蛰了一下。那片皮肤瞬间苏醒,所有感官都聚焦在这蜻蜓点水的触碰上,连走廊通风口传来的冷气都变得清晰可感。
"1978年?"曹峰的声音带着探究的意味,"那是南极有记录以来最冷的冬天,平均气温低至零下63.5℃,俄罗斯东方站的水银温度计都被冻裂了。"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年鉴封皮上的霜花痕迹,仿佛在触摸那段冰封的历史。
林小满猛地抬头,护目镜后的眼睛写满惊讶:"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读过你发表在《极地科学前沿》的《南极极端气候周期分析》。"曹峰的镜片闪过电梯顶灯的冷光,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特别是关于极涡异常导致平流层云异变的那一章,用流体力学模型解释云系旋转的思路,让我在分析极光形态时很受启发。"他说话时,喉结在高领毛衣下滚动,像极了冰原上缓慢移动的冰川。
电梯开始上升,轻微的失重感让林小满的心脏悬在胸腔。她从未想过,在这远离文明的冰原上,会有人如此细致地钻研她的论文,甚至将那些淹没在数据海洋里的创新点与自己的研究融会贯通。此刻狭小的电梯间里,中央空调的嗡鸣、两人刻意错开的呼吸,以及曹峰身上雪松混着仪器润滑油的气息,共同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你不是研究天体物理的吗?"她试探性地问,声音不自觉放轻,仿佛怕惊碎这脆弱的氛围。
曹峰摇摇头,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能融化南极的冰盖:"科学的边界本就模糊。"他顿了顿,喉结在高领毛衣下滚动,"更何况,是你研究的东西。"这句话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狭小的电梯间激起千层浪。林小满感觉呼吸变得沉重,面罩上的雾气迅速凝结,模糊了视线。她假装专注整理文件,余光却不受控地描摹着身旁的轮廓:笔挺如测风塔的站姿,应急灯下冷硬的下颌线,还有那枚神秘的银戒指——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在金属壁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像极了星图上闪烁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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