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暖气管道发出绵长而低沉的嗡鸣,像是被困在玻璃幕墙后的蜜蜂,拖着困倦的尾音在寂静的空间里盘旋。窗外,初雪簌簌飘落,宛如被北风揉碎的云絮,在昏黄的路灯下划出转瞬即逝的银白弧线,还未触及地面,便消散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玻璃上凝结的水雾模糊了世界的轮廓,却让斜对面座位上那盏台灯的暖黄色光晕愈发清晰。
曹峰第三次佯装翻书,偷偷抬眼望去。台灯的柔光温柔地包裹着那个身影——林小满咬着笔帽,眉峰微蹙,专注地盯着摊开的气象图。一缕乌黑的发丝从耳后悄然滑落,垂在她苍白的脸颊旁,在灯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随着她偶尔的呼吸轻轻颤动,如同风中摇曳的蝶翼。她手边的咖啡杯腾起袅袅热气,在冷寂的空气里绘出转瞬即逝的云纹。
木质桌椅在轻微挪动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曹峰的好友陈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陈锐怀里抱着两本厚重的《冰川地质学》,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再这么看下去,《极地生存手册》都要被你盯出个窟窿了。"
曹峰的手指猛地攥紧书页,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淡淡的汗渍。他慌乱地推了推眼镜,声音冷硬得如同南极的冰原:"我只是在研究冰裂隙的应对方案。"然而他发烫的耳尖和不自然的僵硬坐姿,却将内心的慌乱暴露无遗。
"特别是斜对面那位'冰裂隙'小姐的应对方法,对吧?"陈锐故意提高音量,引得周围几个埋头学习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曹峰的心跳陡然加快,他一把拽住好友的袖子,将人按在旁边的空位上。余光瞥见林小满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他顿时感觉后颈像是被冬日的暖阳灼烧,连带着耳尖都泛起了红晕。
陈锐压低声音,调侃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都三个月了,你每天雷打不动地坐这儿偷看人家,连名字都不知道?"曹峰慌忙翻开手册挡住泛红的脸,闷声说道:"南极科考队面试在即,我没心思关注这些。"可他颤抖的尾音,却像暴露在冰原上的雪雁,无处躲藏。
"得了吧!"陈锐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资料,得意地晃了晃,"林小满,气象学研二,在《极地科学进展》上发表过三篇论文,研究方向是南极平流层云与臭氧空洞的关联性。她父亲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曹峰惊讶地打断他,动作过大差点碰倒桌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杯中剧烈摇晃,仿佛他此刻翻涌的心潮。
"上周五的科考队预备会上,她就坐在你正后方!"陈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毛病得改改,一紧张就自动屏蔽周围所有信息。当时你发言时声音抖得像筛子,人家还悄悄给你递了润喉糖呢!"
曹峰的手指顿在书页上,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那场会议,记得自己站在台上时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记得手心沁出的冷汗浸湿了演讲稿。原来当时悄悄放在讲台边缘的那颗薄荷糖,还有那道始终温和专注的目光,都来自...
"23:47了。"陈锐突然提醒,手指敲了敲腕表,"马上闭馆,你今天还打算当哑巴?"
曹峰望向窗外,雪势愈发猛烈。玻璃上的倒影中,他看见林小满正利落地收拾笔记本,动作娴熟得如同折叠专业的降落伞。三个月来,他早已将她的习惯刻进心里: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桌上永远摆放着气象图和冷掉又续上的咖啡杯,写字时会习惯性地将头发别到耳后,可没过多久又会有发丝滑落,她总会在页边空白处随手画些小小的气象符号。
"我去买咖啡。"曹峰突然起身,金属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陈锐瞪大了眼睛:"现在?图书馆还有三分钟就关门了!"
"咖啡店第二杯半价。"曹峰抓起外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反正...总要有人喝。"他不敢看好友探究的目光,转身匆匆朝图书馆外走去。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在身后次第熄灭,仿佛他此刻忽明忽暗的心情。
雪夜中的街道寂静得能听见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咖啡店的暖黄色灯光透过蒙着水雾的玻璃窗,将街道染成柔和的橘色,像是漂浮在寒风里的温暖岛屿。店员打着哈欠将两杯拿铁推到吧台:"需要在杯套上写点什么吗?"
曹峰盯着空白的小票,心跳快得如同破冰船的引擎,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南极不相信犹豫,机会就像极光,转瞬即逝。"手指在杯套上微微颤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不用了。"嘴上这么说着,他却在接过咖啡的瞬间,迅速抽走柜台上的圆珠笔。在小票背面,他的笔尖悬停了三秒,随后飞快地写下两行字,字迹有些歪斜,像是被风吹动的笔迹,却饱含着难以言说的情愫:"观测极光缺个搭档,雪夜的咖啡算提前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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