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和赵铁头站在一旁。短短十日，两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异常亢奋。赵铁头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一杆新造好的鸟铳，这杆铳的铳管明显比旧式鸟铳更长、更厚实，是墨衡根据颗粒火药特性提出要求后，赵铁头带着徒弟日夜赶工，用军械所最好的精铁反复锻打、钻磨出来的样品。此刻，这杆新铳并未上架，只是由赵铁头紧紧抱着，仿佛抱着自己的孩子。

“开始！” 戚光沉声下令，声音在寒风中传得很远。

老铳手动作沉稳，熟练地完成装药（粉末状）、装弹、压实、点燃火绳等一系列动作。嗤啦…火焰燃尽。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铳口喷出大股浓密的白烟和橘红色的火焰。铅弹呼啸而出，肉眼勉强可见一道模糊的轨迹。

咚！

大约一百二十步外，一块竖立的、蒙着厚牛皮的木靶上，出现一个明显的凹痕，铅弹深深嵌入，未能穿透坚韧的牛皮。

众人神色如常。这是旧式鸟铳的标准威力。

年轻铳手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老铳手的沉稳。他拿起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圆柱形的小药包（墨衡设计的定量装药包），塞入铳膛，用铜条压实。然后装入一枚修形过的柱状铅弹，再次压实。最后，点燃火绳。

嗤啦…火焰燃尽。

轰——！！！

一声截然不同的、如同闷雷炸裂般的巨响骤然爆发！铳口喷出的火焰短促而猛烈，白烟也远比旧铳稀薄！一道肉眼可见的、带着灼热气息的残影，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几乎在同一瞬间！

啪嚓——！

一百五十步外，同样蒙着厚牛皮的木靶，中心位置猛地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破洞！木屑和碎裂的牛皮四散飞溅！铅弹穿透木靶后，余势未消，又狠狠砸在后方作为背景的夯土矮墙上，深深嵌入！

全场死寂！只有风声在呼啸。

所有将领，包括戚光在内，瞳孔骤然收缩！一百五十步！穿透蒙皮木靶！这威力，这射程！几乎翻倍！

那年轻铳手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肩膀发麻，踉跄了一步，脸上却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火铳，又看看远处被轰开大洞的靶子。

“好！！！” 戚光猛地爆出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打破了沉寂！他眼中燃烧着狂喜与骇人的战意！

但还没完！

赵铁头猛地踏前一步，将怀中那杆新造的长管鸟铳塞到还在发愣的年轻铳手怀里，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用这个！装新药！快！”

年轻铳手一个激灵，接过那杆明显更沉重、铳管长得多的新铳，强压住激动，以最快的速度重复装填颗粒火药包和柱状弹的动作。这次，他装药时明显感觉到药包的紧实感，压弹也更顺畅。

瞄准，点燃火绳。

轰——！！！

这一声爆响更加低沉，更加凝聚！铳口焰几乎一闪即逝！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以远超之前的速度破空而去！

目标，是两百步外，一面用双层厚木板钉成的实心盾牌！那是模拟狄人重步兵大盾的防御力！

噗——！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坚固的双层木盾，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中心位置瞬间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破洞！边缘的木茬呈现出恐怖的放射状撕裂！铅弹穿透木盾后，依旧带着余威，狠狠砸在后面的土墙上，留下一个深坑！

嘶——！

这一次，连戚光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两百步破重盾！这是何等恐怖的穿透力！这已经超出了鸟铳的范畴！

“将军！” 张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那面破碎的盾牌，“这…这足以洞穿狄人重骑的札甲！甚至…甚至能威胁到他们的具装重骑！”

戚光没有回答，他大步走到那面破碎的盾牌前，伸出带着铁手套的手，用力掰开破损处的木茬。看着那光滑的贯穿孔洞和后面土墙上深深的弹坑，他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熔岩般炽热的决心！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激动不已的将领，最后定格在墨衡和抱着新铳如同抱着稀世珍宝的赵铁头身上。

“墨衡！赵铁！” 戚光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响彻整个测试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即日起！雁回军械所，全力转产新式颗粒火药！新造火铳，一律按此长管厚壁规格！我要在开春之前，看到一支装备新铳、新药的千人锐士营！”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此乃军令！粮饷、物料、人手，优先供给！胆敢延误、敷衍、克扣者…” 他手按腰间佩剑，眼中寒光四射，“军法从事，斩立决！”

“遵命！” 将领们轰然应诺，声震四野。

墨衡迎着戚光炽热而充满期许的目光，重重点头。然而，就在他点头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模糊、扭曲，无数细小的、闪烁的、如同碎裂琉璃般的蓝色光点疯狂地在他视野中旋转、碰撞、湮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剥离感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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