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曹化眼中精光一闪。
“周旺倒地时脚边石板上的,以及车辕旁杀手蹬踏发力时留下的半个脚印。” 孙守礼解释道,“卑职手下有个擅此道的‘泥儿匠’,趁靖州府衙役清理现场前,用油纸和特制灰粉拓下来的。虽不完整,但鞋底纹路清晰可见。”
王承恩将桑皮纸对着窗格透入的光线,仔细审视。那青石板上的脚印纹路清晰,是常见的千层底布鞋,但磨损特征明显,后跟外侧磨得厉害。而车辕旁那半个脚印,纹路则完全不同,是一种细密的、类似鱼鳞状的编织纹路,鞋底边缘异常整齐,显然是特制的硬底快靴。
“查。” 王承恩将桑皮纸轻轻放回桌面,只吐出一个字。
“是!” 曹化立刻领命,“卑职立刻去查京城及周边各大鞋铺、皮匠铺,尤其是售卖或定制这种特制快靴的地方。这鱼鳞纹路,应非大路货。”
“还有这个。” 王承恩指尖点了点青石板脚印拓片,“这种磨损,非一日之功。着重查近一两年内,频繁出入靖王府侧门,或与周旺有密切往来,且常走远路、身形步伐符合此特征的下人、小吏、商贩。”
“卑职明白!” 孙守礼也躬身应道。他知道,这是要从周旺身边找出可能与杀手接触传递信号的人。
王承恩重新端起茶盏,目光却透过氤氲的热气,变得幽深起来。“锦绣阁…有何动静?” 他问的似乎漫不经心。
曹化立刻回禀:“回义父,自收到‘骡车案’消息后,卑职已加派了三倍人手,将锦绣阁前后门、乃至相邻街巷的暗哨都布满了。进出人员皆在严密监控之下。目前,锦绣阁大门紧闭,侧门只进过一次送菜的小贩,经查无异常。掌柜柳三娘今日未曾露面,其贴身丫鬟上午出过一次门,去的是城西‘瑞福祥’绸缎庄,买了些丝线,停留约一盏茶时间便返回,期间并无异常接触。”
“瑞福祥…” 王承恩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柳三娘一个开成衣铺的,买丝线不去相熟的供货商,却跑到城西的绸缎庄?”
曹化和孙守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这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在“骡车案”刚刚发生的敏感时刻,在王承恩的提醒下,立刻显得可疑起来。
“卑职疏忽!这就去详查瑞福祥!” 曹化额头微微见汗。
“不急。” 王承恩摆摆手,“打草,惊了蛇就不好抓了。继续盯着,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柳三娘,还有她那几个心腹绣娘、伙计,她们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买了什么东西,丢的垃圾里有什么…事无巨细,都给咱家记下来。特别是…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线头’。”
他特意加重了“线头”二字,意有所指。
“卑职遵命!” 两人齐声应道。
王承恩挥了挥手,曹化和孙守礼立刻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王承恩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皇城司森严的院落,远处宫墙巍峨。他望着北方,那是雁回关的方向,也是靖州的方向。墨衡生死未卜,硝石矿杳无音信,雁回关的火炉随时可能熄灭…而靖州城门口那两滩刺目的血迹,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搅动着水面下的暗流,将“锦绣阁”这枚隐藏的棋子,推到了漩涡的边缘。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光滑的绸缎,眼神锐利如刀。骡车案的刀光血影,是对方被迫的断尾,也是他王承恩等待已久的契机。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更多的“线头”,才能顺着那根看不见的丝线,找到藏在这锦绣繁华背后的毒蛇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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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峪断崖下的硝洞深处。
墨衡背靠着冰冷的洞壁,油亮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一片疲惫的惨白。左肩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毒素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他用冰水清洗过的伤口周围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臂,回应他的只有钻心的疼痛和麻木的沉重感。
必须尽快处理毒箭!
他喘息着,目光落在燃烧的油绳上,又看了看腰间的精钢小凿。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再次咬紧牙关,用右手从皮囊里摸索出一小瓶随身携带的、用于清洗铳管的烈酒(纯度远高于烧刀子),又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
他深吸一口气,将小凿的尖端凑近油绳的火焰,直到尖端被烧得微微发红。然后,他猛地将烈酒倒在左肩伤口周围!
“滋啦!”
酒液接触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差点晕厥过去。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趁着这剧痛带来的短暂麻痹和酒精的刺激,他右手紧握着烧红的小凿,对准裸露在皮肉外的箭杆根部,狠狠地烙了下去!
“嗤——!”
一股皮肉焦糊的青烟瞬间升起!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经!墨衡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闷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汗水如同溪流般涌出,眼前彻底被黑暗和金星淹没。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碎裂的声音。
几息之后,那足以令人崩溃的剧痛才如潮水般稍稍退去,留下一种麻木的灼热感。箭杆根部被高温烧灼碳化,皮肉焦糊封死了创口,暂时止住了缓慢渗出的黑血。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和硝石混合的怪异气味。
墨衡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虚弱地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肩。伤口被高温粗暴地封闭了,暂时阻断了毒素随血液蔓延,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破坏感和灼痛依旧清晰。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箭头上的毒并未清除,封闭的创口也可能引发更可怕的溃烂。但至少,他暂时不会因为流血和毒素快速蔓延而立刻毙命。
他需要时间,需要走出这个山洞,需要找到治疗的方法。
他强撑着坐起身,拿起那根燃烧的油绳,忍着剧痛,艰难地站起身。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前方。洞穴似乎很深,硝土堆积的路径蜿蜒着通向未知的黑暗。浓烈的硝石气息是唯一的指引。
他必须向前走。为了活下去,为了腰间的硝石,为了雁回关。
一步,一步,拖着沉重而剧痛的身体,墨衡举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如同一个孤独的朝圣者,向着硝洞深处,向着渺茫的希望,艰难地跋涉而去。每一步,都在松软的硝土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随即又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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